血月的光辉透过地宫穹顶的缝隙，如同一道道凝固的血痕，诡异地映照在青铜巨钟之上。
那疯癫的低语在空旷的殿堂内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九幽地狱传来，敲打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弦。
楚逍的呼吸陡然一滞，目光如鹰隼般死死锁定了钟下盘坐的那道身影。
他握紧了手中的绣春刀，刀锋上寒光流转，一步步逼近。
距离越近，那股腐朽与神圣交织的诡异气息就越是浓重。
钟下的老僧面容枯槁，双目紧闭，仿佛已经坐化了千年。
然而，他的肉身却毫无腐败迹象，干瘪的皮肤之下，竟隐隐有无数条纤细的金线如活物般缓缓游走，构成一幅玄奥而可怖的图谱。
“他……”苏晚晴跟了上来，从药囊中取出一个琉璃小瓶，拔开塞子，凑到老僧鼻下。
瓶中碧绿的药水没有泛起丝毫波澜。
但苏晚晴的脸色却比见了鬼还要苍白，她失声惊道：“不对！他没死！这是‘龟息锁魂’之术，以自身生机为引，将三魂七魄锁死在肉身之内，再借这血月大阵的力量续命！他是个活死人！”
“活死人？”锦衣卫小七也凑了过来，当他的目光落在那老僧的僧袍袖口时，瞳孔骤然收缩，仿佛被针扎了一般，骇然道：“这……这个纹样！是‘天机云纹’！乾元初年，先帝为表彰国师玄寂推演天机、辅佐登基之功，亲手绘制图样，赐予内务府织造，天下仅此一件！他……他难道是五十多年前便已‘仙逝’的前朝国师，玄寂？！”
玄寂！
这个名字如同一道惊雷，在楚逍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史书记载，玄寂国师乃一代奇人，上知天文，下晓地理，更精通命理之术，辅佐先帝开创了乾元盛世。
但在乾元七年，先帝巡狩途中意外暴毙后，玄寂国师便以“天机泄露过多，寿元有亏”为由，闭关静坐，不久后便宣告坐化。
一个本该死了五十三年的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成为这逆天大阵的核心？
他究竟想做什么？
无数个念头像疯长的藤蔓，瞬间缠住了楚逍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
不行，不能再猜了！
他双眼一闭，心中发出怒吼：“模拟器，启动！”
嗡——
一股尖锐的刺痛贯穿脑海，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在搅动他的神魂。
【精神力-25！
当前剩余精神力：15/100。
警告！
精神力低于20点，宿主将陷入重度虚弱状态！】
楚逍的身体晃了晃，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但他毫不在意，咬着牙下达了指令：“推演——玄寂国师篡改国运的全部真相！”
【推演开始……】
刹那间，无尽的画面洪流涌入他的意识。
乾元七年，深宫大内，龙榻之上，春秋鼎盛的先帝毫无征兆地暴毙！
帝星黯淡，天狗食日，整个大夏王朝风雨飘摇。
新君年仅三岁，尚在襁褓，根本无法镇压朝堂上蠢蠢欲动的诸王。
画面一转，钦天监的观星台上，身穿“天机云纹”僧袍的玄寂，望着天际那颗即将坠落的帝星，眼中满是悲怆与决绝。
“为保大夏江山，为护天下苍生，贫僧……唯有行此逆天之举！”
他以自身精血为引，燃烧寿元，发动了禁忌之术——“命格置换”！
他竟强行将先帝身上那残存的、本该随肉身一同消散的真龙命格，从虚无中剥离出来，嫁接到了刚刚出生的皇子，也就是当今陛下的身上！
“轰隆！”
天道震怒，九天之上降下血色神雷，直劈玄寂天灵。
他虽强行抗下，却也因此心神大损，道基崩裂。
也就在那一刻，一道诡异的血色月影趁虚而入，悄无声息地在他心中种下了一颗心魔的种子。
自此，为国为民的玄寂国师，沦为了血月教的傀儡，成了这“七星续命阵”最关键的一环！
画面戛然而止。
楚逍猛然睁开双眼，眼中布满了血丝，他踉跄着后退一步，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原来……原来如此……他才是第一个被‘替换’掉的人……”
他被替换了忠心，被替换了神智，只为了替另一个被替换了命格的“假龙”续命。
何其讽刺！何其悲哀！
“楚大哥，你怎么了？”苏晚晴扶住他，担忧地问道。
“晚晴，用你的针法，让他醒过来！我有话要问他！”楚逍的声音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
“可是他的神魂被血月之力锁着，强行唤醒，他会死的！”
“他早就该死了！”楚逍的眼神冷得像冰，“现在，他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苏晚晴银牙一咬，不再犹豫。
她从针囊中抽出九枚细如牛毛的金针，手法快如闪电，精准无比地刺入了玄寂头顶的百会、神庭、印堂等九处大穴。
“醒神九针！”
随即，她又点燃了一块暗紫色的熏香，一股奇异的幽香瞬间弥漫开来。
“梦回香！”
就在香气触及玄寂鼻尖的瞬间，老僧那紧闭了五十三年的眼皮，猛地一颤，豁然睁开！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没有得道高僧的慈悲，也没有活死人的空洞，只有一片璀璨夺目的金色，仿佛两轮小太阳，威严而神圣。
“你……”玄寂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定格在楚逍身上，那金色的瞳孔剧烈收缩，“你身上……有楚家的气息！你是楚砚的后人？你父亲……他……他也死在这座阵里……”
话音未落，他身上的金线猛然暴涨，一股狂暴的血色力量从他体内反噬而出！
“呃啊啊啊——”玄寂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痛苦嘶吼，眼中的金色迅速被血色侵蚀，再度陷入了疯癫，口中只是反复地、机械地低语着：“重定乾坤……重定乾坤……”
“我爹？！”楚逍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他一把揪住玄寂的衣襟，双目赤红，咆哮道：“你说清楚！我父亲楚砚，是怎么死的？！”
然而，玄寂已经无法回答，只是一个劲地重复着那句魔咒。
看着他癫狂的模样，楚逍心中涌起一股滔天的恨意与无力感。
但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枚已经碎裂成两半的玉佩，质地温润，上面用古篆刻着两个字——忠肃。
这是他父亲的遗物，也是当年楚家被抄家灭门时，他母亲拼死为他留下的唯一念想。
楚逍举着玉佩，凑到玄寂眼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低沉而压抑：“看清楚了！我父楚砚，乾元五十八年，官拜钦天监正！因夜观天象，查出‘帝星有替，紫微蒙尘’的真相，被诬以‘妖言惑众’之罪，满门三百余口，尽数被屠！你若真是为了大夏江山，为何不救他？为何眼睁睁看着忠臣赴死？！”
“忠……肃……”
当玄寂的目光触及那枚玉佩时，他那被血色占据的瞳孔猛地一清，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两行浑浊的泪水，不受控制地从他干瘪的眼眶中滚落。
“我……我来不及了……”他发出野兽般的哀鸣，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痛苦，“心魔……是心魔控制了我……我动不了……我救不了他……我对不起楚家……对不起先帝啊……”
就在此时，一声清越的剑鸣响彻地宫！
“铮！”
王千户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巨钟旁，他手中的长剑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一剑斩断了连接在铜钟上的一根最粗的血色丝线！
“噗！”
血线断裂，王千户如遭重击，喷出一口鲜血，但他却笑了，笑得无比畅快。
“够了！这场荒唐的闹剧，该结束了！”他拄着剑，环视着自己那些同样满脸震惊的锦衣卫下属，朗声道：“我祖父，是东厂首任提督王振。乾元五十八年，正是他奉了密令，带人血洗了楚家满门！我王家欠楚家的债，今日，我王忠，替我祖父还了！”
他猛然转身，指向地宫角落里几根刻满了符文的石柱，对残存的部下吼道：“弟兄们，我们都被骗了！这根本不是为陛下续命的祥瑞大阵，而是动摇国本的逆天邪阵！炸了那些阵眼支柱！”
残存的锦衣卫们面面相觑，最终，求生的本能和被欺骗的愤怒压倒了一切。
他们怒吼着，将身上携带的火药尽数安放在石柱之下。
“小七，点火！”楚逍爆喝一声。
小七毫不犹豫，将手中的火把奋力投向早已被王千户的手下泼满了火油的血池凹槽！
“轰——”
火龙咆哮，瞬间沿着凹槽蔓延，将巨大的血池彻底点燃！
地宫剧烈地摇晃起来，穹顶的碎石簌簌落下。
楚逍松开玄寂，一步步走到熊熊燃烧的血池之前。
他高高举起那枚破碎的“忠肃”玉佩，眼中燃烧着比地宫烈火更加炽热的火焰。
“命格可以置换，但忠魂永世不灭！”
他的声音盖过了爆炸的轰鸣，响彻整个地宫。
“今日，我楚逍，以楚家最后的血脉为祭，断了你这五十年的逆天大局！”
话音落下，他将那枚承载着血海深仇和家族荣耀的玉佩，决然投入了冲天的火焰之中！
玉佩入火，瞬间化为一道青烟。
“不——！”
玄寂仰天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长啸，他身上那些游走的金线，在这一刻仿佛受到了某种致命的引动，一寸寸地崩裂、断碎！
他体内的血月之力失去了最后的凭依，轰然炸开！
“轰隆！！！”
青铜巨钟应声炸裂，化为漫天碎片。
玄寂的身躯在气浪中被高高抛起，又重重落下。
他最后一口气还没断，艰难地抬起头，望着火光中那个挺拔如松的身影，嘴唇微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吐出了几个字。
“神捕……当如……此。”
说完，他头一歪，彻底没了声息。一代国师，就此魂断。
可事情，还远没有结束。
就在玄寂身死、铜钟碎裂的刹那，一道凡人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璀璨金光，猛然从地宫的废墟之中冲天而起！
它无视了厚重的岩层，洞穿了京城上空的浓重乌云，如一道逆行的流星，直直射向了夜幕中那颗光芒黯淡的紫微帝星！
刹那间，京城上空，风云变色！
原本密不透风的乌云，竟被那道金光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裂缝。
无尽的星河，时隔七日，第一次重新显露在世人眼前。
而在那裂缝的中央，星河最深邃之处，一个巨大而模糊的虚影，缓缓浮现。
那虚影的面容，竟与火光中的楚逍有七八分相似，却更加威严、冷漠，仿佛是俯瞰众生的神祇。
祂的手中，凭空出现了一架古朴的天平。
天平的一端高高翘起，另一端则沉重垂落。
虚影低头看了一眼混乱的京城，又看了一眼手中的天平，最终，一道冰冷而清晰的声音，如天道敕令般，在星河之间低语回荡：
“下一局……该我执棋了。”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