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备是拉回来了,钱也砸进去了。可这“废铁”想变“金凤凰”,那叫一个费劲!比老牛拉破车还费劲!
陈志强领着一帮老师傅和小年轻,在车间里跟那堆锈疙瘩死磕。那动静,比过年杀猪还热闹!
“王师傅!左边!左边齿轮再抬高点!对喽!塞根撬棍垫着!”
“李电工!这根线!颜色不对!图纸上标蓝的,你接红的上干嘛?想放炮仗啊?!”
“小张!让你拿砂纸打磨!没让你啃!那油泥能吃啊?!”
陈志强嗓子都喊劈了,脸上蹭得跟花猫似的,那副标志性的白线手套,早就油污麻花,看不出本色了。他拿着个破本子,对着李主任给的“参考”图纸,眉头拧成个死疙瘩——这“参考”的,关键地方全他妈是马赛克!跟打了马赛克似的!只能连蒙带猜!
林小燕也没闲着,脚底板都快磨出火星子了。买零件!买特种轴承!买比头发丝儿还细的铜线!钱跟流水似的往外淌,她那账本上的红字儿,看得她心惊肉跳。
这天,她好不容易从省城背回来一包金贵无比的微型轴承,刚进厂门,就听见车间里“哐当!”一声巨响!接着是王师傅的破锣嗓子:“哎呦我操!”
林小燕心里“咯噔”一下,扔下包就往车间冲。只见那台刚拾掇出点模样的微型绕线机,正“滋滋”冒着青烟!一股子焦糊味儿直冲鼻子!旁边地上,躺着一个变了形的、本该绕线圈的精密小轴头,一看就是受力太大,直接干弯了!
陈志强蹲在机器旁边,脸黑得像锅底,手里攥着那个弯掉的轴头,手指头捏得嘎嘣响。
“咋…咋回事?”林小燕声音都发颤,这轴头,一个顶她半包轴承钱!
陈志强闷声闷气,跟吃了枪药似的:“力算错了!图纸‘参考’的扭矩参数…狗屁!照着它调,劲儿使大了!轴头直接鞠躬了!”
林小燕看着那冒烟的机器和弯掉的轴头,心口那叫一个疼!比割她肉还疼!钱啊!都是钱啊!她深吸一口气,强压着火:“那…那咋办?轴头还能掰直溜不?”
旁边王师傅苦着脸:“掰?厂长,这玩意儿精贵!一掰准断!得换新的!”
“换新的?哪买去?省城那家小厂,做这玩意儿跟绣花似的,一个月就出那么几个!订单都排到后年马月了!”林小燕眼前一黑,差点没站稳。
厂子里愁云惨淡,外头看热闹的,可幸灾乐祸着呢。
王大发叼着烟,在他那装修得跟KTV似的“大发电子城”二楼办公室,听着小工汇报“金凤凰”车间的惨状,乐得后槽牙都露出来了:
“哈哈哈!我说啥来着?瞎折腾!手机零件?那是她一个小娘们儿能玩的?赔!赔死她!还‘超强纠错王’?这回机器自个儿先‘纠错’趴窝了吧?哈哈哈哈!”他拍着肥硕的大腿,震得老板椅直晃悠。
他眼珠子一转,坏水儿冒上来了:“去!给老子打听清楚!她们那啥精密轴头,是不是断了顿儿了?卡在哪儿了?省城哪家厂子做的?”他琢磨着,要是能把这关节掐死,让“金凤凰”彻底熄火,那才叫痛快!
周建军在邮局盖邮戳,听着同事议论“金凤凰”好像出师不利,机器趴窝了,零件买不着了。他那颗蔫巴的心,又跟打了鸡血似的活泛起来。他凑到分拣信件的刘婶旁边,压低声音,幸灾乐祸:
“刘婶,听说了吧?林家那摊子,快黄了!花大价钱买堆废铁,当祖宗供着呢!结果咋样?祖宗发火,撂挑子不干了!哈哈哈!活该!让她嘚瑟!还厂长?我看是‘长’不了喽!”他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半个邮局听见。
厂里气氛压抑。陈志强把自己关在小工作间,对着那个弯掉的轴头和一堆“马赛克”图纸,眼珠子熬得通红。烟灰缸里堆成了小山。林小燕抱着小豆丁,看着丈夫那副跟机器较劲的倔样,又心疼又着急。
“志强…要不…咱缓缓?这轴头…”林小燕话没说完。
“缓缓?”陈志强猛地抬头,眼睛里全是血丝,声音沙哑却带着股狠劲儿,“缓个屁!钱都砸进去了!厂子几十口人等着吃饭!轴头买不着?老子自己做!”
“自己做?!”林小燕和小豆丁都瞪圆了眼。
“嗯!”陈志强把烟头狠狠摁灭,“咱厂里那台老掉牙的精密小车床,拾掇拾掇还能用!不就是个微型轴头吗?图纸参数咱有(虽然是错的),材料咱有特种钢!老子不信啃不下这块硬骨头!”他撸起袖子,露出精瘦却有力的胳膊,“不就是费点功夫吗?磨!一点一点磨!老子用手摸,也要把它摸出尺寸来!”
说干就干!陈志强带着王师傅几个手艺最精的老师傅,开始了“蚂蚁啃骨头”的工程。那台老车床被擦得锃亮,陈志强亲自操刀。没有数控?全靠手艺和眼力!车一刀,量一下;再车一刀,再量一下…比大姑娘绣花还仔细!车间里没了叮叮咣咣的大动静,只剩下车床低沉的嗡鸣和砂轮极其细微的“沙沙”声。陈志强那双眼,瞪得跟探照灯似的,白线手套的指尖都磨薄了。
林小燕看着丈夫和老师傅们佝偻着腰,围在那小车床前,一点一点跟那比小拇指还细的钢棒较劲,鼻尖有点发酸。她悄悄把小豆丁塞给刘婶,自己跑去食堂,让大师傅多熬点骨头汤,给大家补补。
王大发派出去打听的小工回来了:
“王老板,打听清楚了!省城那家小厂,订单排满了!加钱都不接!‘金凤凰’那轴头,彻底断顿儿了!她们车间现在静悄悄的,估计…歇菜了?”
王大发一听,乐得拍大腿:“好!好!歇菜了好!让她们哭去吧!哈哈哈!”他琢磨着,等“金凤凰”彻底黄了,他是不是能去捡点便宜,把那堆“废铁”当破烂收了?还能省俩钱儿!
周建军在邮局,听着风言风语说“金凤凰”车间没动静了,工人蔫了,心里那叫一个美!下班路上,特意绕到“金凤凰”厂门口,看着那紧闭的大门和安静的院子,他捏着裤兜里那板“回春宝”,得意地哼起了跑调的小曲儿:“看你们还蹦跶…看你们还嘚瑟…”
与此同时,金凤凰紧闭的车间大门里,突然传出一阵压抑不住的、狂喜的欢呼!
“成了——!!!”
那声音,是陈志强!带着点沙哑,却震得人耳膜疼!
紧接着,车间大门“哐当”一声被拉开!陈志强举着个亮闪闪的小东西冲了出来!在夕阳底下,那东西反射着金属特有的冷光——一个崭新的、闪着寒光的微型精密轴头!尺寸分毫不差!
王二狗跟在后面,激动得老脸通红,挥舞着游标卡尺:“分毫不差!真他娘的分毫不差!老陈!神了!你这手!比机器还准!”
林小燕抱着小豆丁从办公室跑出来,看着陈志强手里那个小东西,再看看丈夫熬得通红却闪着光的眼睛,眼泪“唰”就下来了!不是难过,是高兴!是扬眉吐气!
车间里,陈志强小心翼翼地把那个亲手“磨”出来的轴头,装进了绕线机。机器“嗡”地一声,重新启动。细如发丝的铜线,在精密导轮的牵引下,开始一圈圈、无比流畅地缠绕起来…
林小燕抹了把眼泪,抱着儿子,看着那重新运转的机器,再看看身边胡子拉碴却眼神明亮的丈夫,心里那叫一个踏实!她对着还在冒烟的破机器(刚才短路那台)踹了一脚,笑骂道:
“夹生饭咋了?夹生饭,多添把火!照样给它炖熟了!咱‘金凤凰’,专治各种不服!专啃各种硬骨头!”
订单真来了!手机厂试用完,拍电报:“合格!再订五千套!”紧跟着,电话机厂都找上门,“金凤凰”车间机器嗷嗷叫,三班倒都干不完!
招工!扩厂!荒地变新车间,机器又添好几台。镇上小年轻打破头往里挤,能进“金凤凰”,比端铁饭碗还牛!
这下全镇都服了。街坊唠嗑:
“啧啧,林小燕这娘们儿,眼真毒!捣鼓啥啥火!”
“可不!我闺女在厂里,工资顶我仨月!发劳保,白线手套管够!”
“王大发?呸!眼红去吧!想接活儿?人林厂长不稀得要!”
事儿闹大了。县里开大会,赵县长嗓门贼亮:
“重点表扬‘金凤凰’!林小燕!带咱杀出条血路!转型成功!高科技!标杆!”
奖状哐当塞林小燕怀里,大红纸,烫金字。
记者也来了,长镜头怼脸拍。报纸标题:《废铁堆飞金凤凰!小厂长牛!》林小燕上电视,有点磕巴,但条理清。
最炸的在后头——镇子评上“全国先进村”了!喜报贴满墙!锣鼓敲得震天响!老支书拽着林小燕手哆嗦:“好闺女!功臣!穷帽子让你薅了!挂上金匾了!”
邮局里,周建军捏着报纸,上面林小燕抱着奖状笑成花。电视里机器轰隆隆,门口“先进村”喜报红得扎眼。刘婶嚷嚷着进来:
“建军!愣啥?回家喊你妈领福利!先进村!每户十斤米!二斤肉!…哎?跑啥?”
周建军跟火烧腚似的,抓起信就窜。跑到河沟边,看着脏水,心里又酸又苦。掏出那板“回春宝”,瞅瞅广告词“生精回春”,再想想林小燕怀里胖小子,他扬手“噗通”把药板砸河里!没指望了!
“金凤凰”新车间,机器照样嗷嗷叫。林小燕抱着小豆丁站门口,陈志强递杯热茶过来,闷不吭声。林小燕喝一口,瞅瞅忙活的工人,瞅瞅热闹的镇子,再捏捏怀里儿子胖脸。
这日子,整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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