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林小燕眼睛肿得像核桃,精神恍惚地在店里理货。林母风风火火地来了,一看闺女这模样,再一看里屋修理间门关着,陈志强人影都没见,心里立刻明白了八九分。
“燕儿!咋回事?跟志强干仗了?”林母拉着闺女的手,嗓门拔高。
林小燕憋了一夜的委屈和愤怒,被亲娘一问,眼泪又涌了出来,竹筒倒豆子似的把香水味、红头发、水库边“幽会”的事全说了,尤其强调了陈志强“死不认账”和孙晓梅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林母一听,那还了得?!她这辈子最恨的就是狐狸精勾搭有妇之夫!
“反了天了!”林母一拍柜台,震得上面的小零件直跳,眼珠子瞪得溜圆,“柳树沟的骚蹄子!敢勾引我女婿?!看我不撕烂她的脸!走!燕儿!跟妈找她去!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要脸的妖精!”
林小燕本就在气头上,又被母亲的火气一拱,那点残存的理智也烧没了。被林母连拖带拽,怒气冲冲地直奔城里孙晓梅干活的那片“发廊街”。
那会儿正是下午,发廊街门脸半开半掩,透着一股慵懒和暧昧。林母目标明确,挨个门脸扫过去。很快,就看到了缩在一家叫“丽人坊”发廊门口小板凳上,正低头搓洗毛巾的孙晓梅。她换了件廉价的紧身T恤,脸上没什么妆,显得格外憔悴,胳膊上的青紫在阳光下更刺眼。
“就是她!”林小燕一眼认出那身段和隐约的酒红色发梢,恨恨地一指。
林母像头发怒的母狮,嗷一嗓子就冲了过去:“孙晓梅!你个不要脸的骚货!给我滚出来!”
孙晓梅被这突如其来的怒骂吓得一哆嗦,手里的毛巾掉进水盆里,溅起一片水花。她惊恐地抬起头,看清是昨晚那个女人,应该是陈志强媳妇,还有一个凶神恶煞的老太太,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下意识就想往店里缩。
“想跑?!”林母动作更快,一个箭步上前,枯树枝般的手带着风,一把就薅住了孙晓梅刚洗过、还湿漉漉的头发!那力道,又狠又准!
“啊——!”孙晓梅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头皮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整个人被拽得一个趔趄,从板凳上直接摔趴在地上!水盆被踢翻,脏水流了一地。
“妈!打死她!就是这个狐狸精!”林小燕看到孙晓梅倒地,积压的怒火和委屈找到了发泄口,也尖叫着扑了上去!她不像林母那样抓头发,而是红着眼,屈起膝盖,狠狠顶向孙晓梅柔软的腹部!一下!又一下!
“呃…咳咳!”孙晓梅痛得蜷缩起来,像只煮熟的虾米,连惨叫都发不出,只有痛苦的闷哼和呛咳。她本能地用胳膊护住头脸。
“让你勾引男人!让你装可怜!让你喷一身骚味!”林母一边死死揪着孙晓梅的头发,把她往地上按,一边腾出另一只手,长长的指甲狠狠往孙晓梅脸上、脖子上挠去!“我让你骚!让你浪!破鞋!专门勾搭别人家男人的贱货!
林母的“九阴白骨爪”:枯瘦的手指像铁钩,死死嵌进孙晓梅湿漉漉的头发里,用力往下撕扯,恨不得连头皮一起揭下来。孙晓梅的头被迫后仰,露出脆弱的脖颈。林母另一只手五指张开,指甲缝里带着泥垢,带着凌厉的风声,狠狠抓向孙晓梅的脸颊和脖子!瞬间,几道刺目的血痕就出现在孙晓梅苍白的皮肤上,火辣辣地疼。
林小燕的窝心脚:她完全被愤怒支配,脑子里只有陈志强和那根红头发。她居高临下,穿着硬底布鞋的脚,像捣蒜一样,狠狠跺在孙晓梅蜷缩起来的腰腹和大腿根部!每一脚都用尽全力,带着泄愤的狠劲儿。孙晓梅痛得身体弓起又落下,在地上翻滚,发出压抑的、濒死般的呜咽。
孙晓梅的“沙袋”:她几乎没有还手之力。长期的营养不良和心力交瘁让她虚弱不堪。她只能徒劳地用胳膊护住头脸,身体承受着狂风暴雨般的击打。头发被撕扯,脸上脖子上火辣辣地疼,腹部和下身被踹得仿佛内脏移位。她像暴风雨中一片破败的叶子,任由蹂躏,眼神里充满了恐惧、痛苦和一种死灰般的绝望。
发廊姐妹的“拉偏架”:发廊里其他几个同样浓妆艳抹的女人被惊动了,尖叫着冲出来。她们一看是孙晓梅被打,又看看林母和林小燕那拼命的架势,有点怵。嘴上喊着“别打了!别打了!”,手上却不太敢真用力去拦林母那带着狠劲的爪子,只是象征性地去拉林小燕的胳膊,场面更加混乱。有人被推搡着摔倒,尖叫声、怒骂声、孙晓梅的痛呼声混成一片。
这场单方面的殴打持续了足足两三分钟。孙晓梅头发散乱,脸上脖子上布满抓痕,嘴角破了,渗出血丝,衣服被扯得凌乱不堪,在地上痛苦地蜷缩着,像一滩烂泥。
直到林母打得有点气喘,林小燕也踹得脚发麻,那股邪火才稍稍泄了点。林母叉着腰,指着地上的孙晓梅,唾沫横飞地骂:“呸!骚货!再敢勾搭我女婿,看我不扒了你的皮!燕儿,我们走!”
林小燕看着地上狼狈不堪、瑟瑟发抖的孙晓梅,心里那股恶气似乎出了,但看着对方那凄惨的样子,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又冒了出来。
就在林母拉着她要走的时候,地上一直沉默承受的孙晓梅,突然抬起满是泪痕和血痕的脸。她的眼神不再是空洞的绝望,而是燃烧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屈辱的愤怒火焰!她用尽全身力气,嘶哑地喊出来,声音不大,却像刀子一样扎人:
“我没有!我没有勾引他!!”
“那天我被人欺负!是他好心帮我!送我回家!就送到村口!!”
“车上香水味?那是发廊的味儿!沾我身上的!我恶心!我比谁都恶心!!”
“水库边?我是想死!我活不下去了!!”她指着自己胳膊上的青紫和脸上的伤,“看见了吗?都是那些畜生打的!我爹快病死了!我儿子饿得皮包骨!!”
“陈大哥…他就是看我可怜!说了两句话!劝我别死!!”
“你们…你们凭什么打我?!凭什么往我身上泼脏水?!我孙晓梅是贱!是脏!可我对陈大哥…我连想都不敢想!”
她喊到最后,已是声嘶力竭,眼泪混着血水往下淌,身体因为激动和虚弱剧烈地颤抖。那眼神里的悲愤、绝望和最后那句“连想都不敢想”的自嘲,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林小燕的心上!
周围的嘈杂瞬间安静了。连林母都愣住了,看着孙晓梅胳膊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再看看她崩溃绝望的样子,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林小燕如遭雷击!孙晓梅那悲愤的控诉,那绝望的眼神,还有那些伤痕…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她被嫉妒和愤怒蒙蔽的双眼是多么丑陋!陈志强的话…竟然是真的!她冤枉了他!更冤枉了这个已经在地狱里挣扎的女人!
巨大的愧疚像潮水般瞬间淹没了她。她看着地上蜷缩成一团、哭得浑身发抖的孙晓梅,再看看自己刚才行凶的手,恨不得剁掉!
“对…对不起…”林小燕的声音颤抖着,带着浓重的哭腔和前所未有的真诚,“晓梅…对不起…我…我错了…”她腿一软,差点跪下去。
林母也讪讪的,没再骂人,眼神复杂地看着孙晓梅。
林小燕慌忙从口袋里掏出所有的钱(本来是进货的零钱),大概有两三百块,一股脑塞到旁边一个发廊女手里:“姐…麻烦…麻烦带她去看看伤…不够…我明天送来!”她又看向地上的孙晓梅,哽咽着说:“晓梅…医药费…营养费…我都包!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说完,她再也待不下去,捂着脸,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踉踉跄跄地跑了。林母叹了口气,寒暄几句,也跟着走了。
林小燕脸上的愧疚还没散尽。她特意去镇上买了最好的奶粉、麦乳精,还有几盒补气血的口服液,又包了厚厚一沓钱(足足一千块,在那个年代是巨款),打听清楚柳树沟孙晓梅家的位置,一个人找了过去。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破败的院门,眼前的景象让林小燕心酸不已。家徒四壁,炕上躺着个干瘦如柴、咳个不停的老头(孙老栓)。一个怯生生、面黄肌瘦的小男孩(小树)躲在门后,大眼睛里满是恐惧地看着她。孙晓梅脸上、脖子上的抓痕结了痂,胳膊上还缠着点布条,正佝偻着腰在院子里熬药,整个人憔悴得不成样子。
看到林小燕,孙晓梅身体明显僵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和戒备。
林小燕鼻子一酸,快步走过去,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放在旁边唯一一张瘸腿的小桌子上。“晓梅…我…我来看看你…还有大爷…”她声音哽咽,把那个厚厚的信封塞到孙晓梅手里,“这是…医药费…还有…一点心意…给孩子和老人买点吃的…”
孙晓梅看着那堆东西,又看看手里沉甸甸的信封,手抖得厉害。她嘴唇微动想拒绝,可看看炕上咳得撕心裂肺的爹,看看儿子那渴望又胆怯的眼神,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巨大的委屈和心酸涌上来,她低着头,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地上。
“林…林姐…”她声音嘶哑,“钱…算我借的…以后…以后一定还你…”
“不用还!”林小燕赶紧说,眼泪也掉了下来,“是我混蛋!是我对不起你!晓梅,你…你以后别去那种地方了…这点钱,先应应急…”
孙晓梅没说话,只是捂着脸,压抑地哭了起来。这哭声里,有委屈,有心酸,但似乎也有一丝…被理解和一点点帮助后的、微弱的暖意。
林小燕又安慰了几句,看了看孙老栓和小树,心里沉甸甸地离开了孙家。她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去了修理间。
陈志强正闷头修一台电视机,手上还缠着那天砸铁架子留下的纱布。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看到林小燕红肿的眼睛,还有她脸上那清晰的愧疚和疲惫。
林小燕走到他面前,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声音又轻又哑:“志强…我去找孙晓梅了…都…都问清楚了…我错了…我不该不信你…不该那么闹…更不该去打她…对不起…”
陈志强看着她,沉默了几秒。那眼神里有疲惫,有无奈,但更多的是看到她终于醒悟的心疼。他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螺丝刀,伸出那只没受伤的、沾着油污的大手,轻轻擦掉她脸上的泪。
“行了…过去就过去了…你怎么还打人家了,这可怎么办好。”他的声音有点哑,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但更多的是包容,“以后…遇事…多信我点。那女人…也挺不容易的。”
“我知道错了,我刚从她家回来,买了点东西给了一千块钱补偿。以后我有时间就去看她,,她家真的太苦了。”林小燕扑进陈志强怀里,紧紧抱住他结实的腰,把脸埋在他带着机油味的胸膛上,放声大哭起来。这一次,是悔恨,是委屈,也是失而复得的庆幸。陈志强轻轻拍着她的背,下巴抵着她的头顶,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场由一根红头发引发的滔天巨浪,终于,在血与泪的教训后,艰难地平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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