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建军带着爹妈跑路，快两年了。不敢回老家，不敢进大城市，就在偏远郊区打转。租最破的房子，不用登记那种，窗户用报纸糊死。白天像耗子缩洞里，晚上才敢溜出来买点吃的。
钱？骗乡亲们那点钱，早花光了。租房子要钱，吃饭要钱，爹妈岁数大，三天两头闹毛病，也得花钱看。坐吃山空。他周建军啥人？以前邮局“小太子”，吃公家饭的！哪受得了这穷？心一横，老本行干起来！
小打小闹。装成“扶贫干部”，骗贫困户点“手续费”；冒充收古董的，拿假玩意儿换人家真东西；最缺德一回，他盯上个孤寡老头，说人家在外打工的儿子摔断腿了，急用钱，骗走了老头攒了一辈子的五千块棺材本！听着老头在电话那头哭得嗷嗷的，周建军手有点哆嗦，可拿到钱，那点害怕立马被“有钱了”的兴奋盖过去。
每次弄到钱，买点酒肉回去。爹妈看着，脸拉得老长。
周爹，背早就驼了。头发全白，脸上褶子一道道的。他看着儿子拎回来的烧鸡卤肉，一点高兴劲儿没有，反而重重叹口气，老眼里全是难受：“建军…又…又是骗来的？作孽啊！”
周妈更别提，整天抹眼泪。以前体体面面当老师，现在听见警车响就吓得哆嗦。她扯着周建军袖子，带着哭腔：“儿啊！收手吧！别干这缺德事了！妈这心…跟猫抓似的！睡不着啊！一闭眼，就看见那些被你坑的人…造孽啊！”
周建军正啃鸡腿呢，一听就烦，骨头往地上一扔：“收手？不收手喝风啊？！你们吃药不花钱？吃饭不花钱？住这破地方不花钱？！我他妈容易吗？！东躲西藏，人不人鬼不鬼！”
“可…可咱家名声…”周爹捶着胸口，老泪哗哗流，“你爹我…邮局干了一辈子…临了…临了成老诈骗犯了！老家亲戚…见着都绕道走！我这老脸…往哪搁！死了都没脸埋祖坟！”
“名声？名声能当饭吃？！”周建军脖子一梗，眼珠子通红。
这话像刀子，狠狠扎老两口心窝子。周母痛哭起来。
“行了行了！”周建军烦得不行，“有完没完！烦不烦！”
他抓起桌上半瓶便宜白酒，灌了一大口。辣得嗓子冒烟，可心里的憋屈和害怕，一点没下去。
更麻烦的事来了——他身份证，到期了！
以前还能拿过期证糊弄糊弄。现在查得死严，住店、坐车，连去网吧，动不动就要刷证。他那张薄卡片，像块烫手山芋，揣兜里都心惊肉跳。补办？那不是找死吗！
没身份证，他感觉自己像光屁股站大街上。哪也去不了。连去小诊所给爹妈买点药，人家都要登记身份证号！
“爸，妈，你们…你们身份证还在吧？”周建军试探着问。
老两口警惕地看着他：“你想干啥？”
“能干啥？买票！带你们挪窝！这地儿也不保险了！”周建军没好气。
“挪哪去？还能挪哪？这耗子洞的日子，我受够了！”周爹绝望摇头，“要跑你自己跑！我跟你妈…不挪了…大不了…让警察抓回去！该判判！总比这么人不人鬼不鬼强！”
“放屁！”周建军急了，“让他们抓？你想让我吃花生米啊？！”他不敢想爹妈被抓把他供出来的后果。
周妈哭得更惨了：“儿啊…听妈话…去自首吧…钱…能还多少还多少…争取判轻点…总比天天吓破胆强啊…妈怕…妈怕哪天睁开眼，警察就踹门进来了…”她神经质地盯着那扇用破木头顶着的门，好像警察下一秒就能冲进来。
“自首？！”周建军像被踩了尾巴，嗷一嗓子蹦起来，眼露凶光，“进去就是十年八年！我这辈子就毁了！你们想我死啊？！”他烦躁地在巴掌大的屋里转圈，像笼子里的疯狗。
屋里空气能憋死人。白酒味儿、剩饭菜馊味儿、老人身上的衰败味儿，还有周建军那股子亡命徒的狠劲儿，混一块儿。
周爹看着儿子那走投无路的疯样，再看看哭成泪人的老伴，心里那点劲儿彻底散了。他驼着背，挪到墙角一个破旅行袋旁边，抖着手，从最底下，摸出一张用塑料布包得严严实实的、发黄的旧报纸。
那是好多年前，县邮局的表扬通报，上面有他的名字和照片。照片上的他穿着笔挺的邮电绿制服，精神头十足。
他用枯树皮一样的手指头，一遍遍摸着那张旧报纸上的自己，眼泪吧嗒吧嗒掉在纸上。
周建军瞥见他爹的动作，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又疼又烦。他抓起酒瓶，又灌了一大口，辣得直咧嘴，可眼前这没边的黑和怕，一点没散。
耗子洞的日子快到头了。周建军眼皮直跳，心慌得厉害。他扒着糊报纸的窗户缝，往外瞅。巷子口，多了个煎饼果子摊。
摊主是个生面孔。看着挺壮实，摊煎饼的动作却有点…别扭。眼神也不对劲，不怎么看锅，老往他这破房子瞟。旁边停着辆半旧的面包车，车窗贴着黑膜，看不清里头，但感觉有眼睛盯着。
“妈的…不对劲！”周建军心里咯噔一下，汗毛都竖起来了。他混了这么久，这点警觉还是有的。
他猛地转身，压低嗓子吼：“爸！妈！快！收拾东西！赶紧走！条子摸过来了！”
周爹周妈吓得一哆嗦。周妈手里的药瓶“啪”掉地上，碎了。周爹脸煞白：“真…真来了？”
“废什么话！快！”周建军像热锅上的蚂蚁，手忙脚乱地把几件破衣服往包里塞，又胡乱抓起桌上那点零钱。
就在这时——
“老板！来个煎饼！加俩蛋！”煎饼摊那边，一个便衣（假装顾客）故意大声喊，想吸引周建军注意力，也给车里同伴发信号。
周建军动作更快！他像受惊的兔子，抄起那个破包，一手拽住吓傻的周妈胳膊，冲着还在发愣的周爹吼：“走啊！”
他猛地拉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拖着周妈就往外冲！周爹跌跌撞撞跟在后面。
那个“摊主”一看目标冲出来，煎饼铲子往锅里一扔，同时大吼：“警察！别动！”人像豹子一样扑过来，目标直指周建军！
那辆黑膜面包车后门“哗啦”一声被猛地拉开！几个全副武装的特警（或刑警）像下饺子一样跳下来，动作迅猛！瞬间形成包围圈！枪口（或警械）对准了冲出来的三人！
周建军一看这阵势，魂飞魄散！他知道完了！但求生本能让他猛地将拽着的周妈狠狠往扑过来的“煎饼摊”警察身上一推！“妈！挡住他！”周妈尖叫着撞向警察，给周建军争取了半秒的空隙！他像疯狗一样，想从警察和面包车之间的缝隙里钻出去！
周爹跟在后面，看到这阵势，尤其是看到儿子把老伴推出去挡警察，气得眼前一黑，胸口剧痛！“孽障啊！！”他捂着胸口，一口气没上来，直接软绵绵地往地上倒！正好挡在了周建军逃跑的路线上！
周建军被倒下的亲爹一绊，一个趔趄！就这半秒的迟滞，足够了！两个特警已经扑到！一个凌厉的扫堂腿，“嘭”地狠狠踹在他腿弯！周建军“啊”一声惨叫，直接跪倒在地！另一个特警趁势压上，膝盖死死顶住他后背，反剪双臂！“咔嚓”一声脆响，冰冷的手铐瞬间锁死了他的手腕！
同时，另外的警察已经扶住了被推搡差点摔倒的周妈，并查看倒地的周爹情况。“叫救护车！”有人喊。面包车旁，还有警察警惕地持枪警戒四周，防止有同伙（虽然知道基本没有）。
周建军像条死狗一样被死死按在肮脏的泥地上，脸贴着冰凉的地面，蹭了一脸灰。他徒劳地挣扎着，嘴里发出不甘心的嘶吼：“放开我！放开！！”手铐勒进肉里，生疼。他看着旁边倒在地上、脸色青紫、痛苦喘息的父亲，还有被警察扶着、吓得浑身发抖、哭都哭不出来的母亲，一股巨大的绝望和冰冷的恐惧，彻底将他吞噬。完了。全完了。
警察把他拎起来，动作干脆利落。他像一滩烂泥，再也站不直了。
耗子洞塌了。他这只东躲西藏的耗子，终于被揪了出来，暴露在刺眼的阳光和冰冷的法律之下。他爹那撕心裂肺的“孽障”两个字，像最后的丧钟，在他脑子里嗡嗡作响。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