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活祭公主 > 第七十一章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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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光荏苒,岁月轮转。

1951年,冬。

霍格沃茨的黑魔法防御术教室,空气里常年弥漫着一种特殊的味道:旧羊皮纸的尘埃、防护咒语残留的臭氧气息,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冰莲般的冷冽。洛特斯·怀特教授站在讲台前,银灰色的眼眸扫过下方一张张或紧张、或好奇、或跃跃欲试的年轻脸庞。

她不再是那个穿着银灰祭袍、在血泊中颤抖的女孩。时间在她身上沉淀出一种独特的、如同寒潭深水般的沉静。银灰色的职业长袍取代了昔日的裙装,剪裁利落,衬得身姿挺拔。金发依旧璀璨,却总是一丝不苟地挽成严谨的发髻,只在鬓角留下几缕不易察觉的碎发。她的课是霍格沃茨公认的“最难”也“最值”的课程之一。没有花哨的演示,没有冗长的理论,只有最精准的咒语拆解,最冷酷的实战模拟,以及对灵魂防御近乎苛刻的要求。

“记住,”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教室的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如同冰锥凿击岩石,“黑魔法侵蚀的不仅是肉体,更是意志。它最擅长利用你的恐惧、你的渴望、甚至你珍视的回忆。守护神咒的核心,不是快乐本身,而是守护快乐的意志。当摄魂怪靠近,当绝望淹没你时,问问自己——你愿意付出什么代价,去守护你心中那片不容侵犯的光明之地?”

她的话音落下,教室里一片寂静。学生们屏息凝神,努力消化着这远超课本的、带着血腥味的箴言。洛特斯的目光扫过,看到几个高年级学生眼中闪过的明悟和凝重。她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下一组复杂的反诅咒符文。指尖划过黑板,动作稳定而有力,唯有她自己知道,当写下某些特定符文组合时,指尖会传来一丝几不可查的冰冷刺痛——那是蓝莲印记对过往的回响。

寒假的霍格莫德车站,风雪弥漫。洛特斯裹着厚实的深蓝色斗篷,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她身边,一个穿着鼓鼓囊囊小熊棉袄、戴着毛茸茸耳罩的小男孩正兴奋地蹦跳着,试图去抓空中飞舞的雪花。他有着一头浓密微卷的乌黑头发,皮肤是健康的奶白色,一双如同夏日晴空般湛蓝的大眼睛里盛满了纯粹的好奇和快乐。

“妈妈!妈妈!看!雪人!好大的雪人!”小男孩艾可·怀特(Evander White)指着站台远处一个被学生们堆砌的歪歪扭扭的巨大雪人,咯咯笑着,声音清脆得像银铃。

洛特斯低下头,看着儿子冻得红扑扑的小脸和那双酷似汤姆的明亮蓝眸,冰封的眼底终于漾开一丝真实的、如同初雪消融般的暖意。她伸手,仔细地替他拉好快要被蹦掉的耳罩,声音放得异常轻柔:“嗯,看到了。艾可要堆一个更大的吗?在家里?”

“要!要比霍格沃茨的大!”艾可大声宣布,小手紧紧抓住了洛特斯戴着龙皮手套的手指,温暖透过厚厚的布料传来。

幻影移形的轻微挤压感过后,眼前是熟悉的伦敦街景。大奥蒙德街的空气里混杂着烤面包的甜香、皮革鞣制的特殊气味,还有一丝医院消毒水的淡淡味道。推开那扇挂着“古德·怀特——精工鞋履”招牌的、熟悉的旧木门,温暖的气息混杂着皮革、蜂蜡和古德熬煮的浓茶香味扑面而来。

“外婆!外公!奈奈祖母!我们回来啦!”艾可像一颗小炮弹般冲了进去,熟练地踢掉沾雪的小靴子,扑向闻声从里间走出来的黛西·怀特。

“我的小艾可!”黛西的声音永远带着阳光般的暖意,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温柔的痕迹,却丝毫未减那双蓝眼睛里的明亮。她一把抱起外孙,亲昵地蹭着他的小脸,笑声爽朗,“快让外婆看看,在霍格沃茨有没有被那些调皮的小巫师欺负啊?”

“才没有!妈妈最厉害了!坏巫师都怕她!”艾可骄傲地挺起小胸脯,然后又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外婆,我告诉你哦,我看到妈妈办公室里有朵会发光的花!蓝色的!可漂亮了!但是妈妈不让我碰…”他偷偷瞄了一眼正在门口脱斗篷的洛特斯。

“妈妈也有自己的秘密,小艾可要不可以偷看哦。”奈奈嬷嬷还是老样子,笑起来眉眼弯弯,岁月似乎在她脸上格外宽容。

洛特斯脱斗篷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蓝莲…办公室那朵用魔法维持着不凋零的冰蓝莲花标本,是她唯一允许自己保留的、与过去相关的“纪念品”。也是艾可唯一好奇却被禁止触碰的东西。

“奈奈快别打趣咱们洛特斯了。”黛西的笑容依旧温暖,她抱着艾可,目光却温柔地落在女儿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的关切。“你妈妈那里稀奇古怪的东西多着呢。来,让外公看看我们的小艾可长高了没?”

古德·怀特从工作台后抬起头,放下手中的鞋楦。他依旧结实,只是鬓角多了些银丝,那双因常年劳作而布满老茧的大手,抱起艾可时却异常轻柔。“嚯!我们的小巫师回来啦!这分量,看来霍格沃茨的伙食不错!”他爽朗地笑着,用带着皮革和蜂蜡气息的粗糙手指点了点艾可的鼻尖。

家,就是这样一个地方。阳光透过擦得锃亮的玻璃窗,洒在古德精心打理的几盆绿植上。空气里弥漫着黛西刚烤好的姜饼香气。古德的工作台一角,放着艾可上次回来时画的、歪歪扭扭的“全家福”。艾可清脆的笑声和黛西温柔的话语是背景音。洛特斯坐在壁炉旁那张熟悉的旧扶手椅里,捧着一杯母亲泡的热茶,看着父亲和奈奈嬷嬷笨拙地陪着艾可在地毯上玩积木,听着母亲在厨房哼唱着她童年就熟悉的调子。

平静。温暖。安全。

这是她用尽全力从深渊夺回并守护的东西。

她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银灰色的眼眸里,那些在霍格沃茨城堡中沉淀的冷冽和锐利,在炉火的映照和家人的包围中,一点点融化,显露出底下深藏的疲惫,以及一种近乎贪婪的眷恋。

她贪婪地呼吸着这平凡温暖的空气,仿佛要将它刻进骨髓,驱散另一个地方永远萦绕的冰冷与血腥。

然而,当夜深人静,艾可在隔壁儿童房抱着他的玩具龙安然入睡,古德和黛西也回到卧室后,洛特斯独自坐在客厅的壁炉旁。炉火只剩下暗红的余烬,房间陷入一片温柔的黑暗与寂静。

她脸上的平静消失了。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沉甸甸地压在肩头。银灰色的眼眸望着跳跃的微弱火光,却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那座幽暗庄园里冰冷的黑曜石祭坛,看到了那张凝固着诡异满足笑容的、苍白俊美的脸,看到了自己沾满鲜血的手和那个冰冷的吻。

爱意如同潮水蔓延。她的心好疼。

可,

恨意,如同蛰伏的毒蛇,在温暖的假象下悄然抬头。她恨他毁了她对“永恒”的幻想,恨他将爱扭曲成枷锁和祭品,恨他迫使她成为了染血的刽子手。

这份爱,恨,并未因时间的流逝而消减,反而在平静生活的映衬下,更加刻骨铭心。

但另一种更复杂、更沉重的情感也随之翻涌——怀念。不是甜蜜的思念,是对一个被她亲手终结的、强大、复杂、如同深渊般存在的、永恒的印记。

她怀念他眼中那份洞悉一切的锐利,哪怕它充满算计,怀念他那份令人窒息的掌控力,哪怕它带来痛苦,甚至…怀念那份扭曲到极致的、将她视为唯一归宿的深情。

他死了,却以一种更强大的方式活在她的记忆里,活在她的每一次呼吸里,活在她教授防御术时对黑暗本质的深刻理解里。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自己的嘴唇。那里,仿佛还残留着那个冰冷绝望的、带着血腥味的吻的触感。那是终结的烙印,也是纠缠的开始。

壁炉里,最后一点火星“噼啪”一声,彻底熄灭。黑暗彻底笼罩了她。

洛特斯闭上眼,将脸埋进掌心。肩膀几不可查地微微颤抖。在这个只属于她自己的、没有艾可的欢声笑语、没有父母温暖目光的深夜里,那个在霍格沃茨永远冷静自持、令黑魔法都退避三舍的洛特斯·怀特教授消失了。

只剩下一个疲惫的、被恨意与怀念双重撕扯的、孤独的灵魂。

她需要这份爱和恨,它们是支撑她走过黑暗的动力,提醒她守护眼前这份平凡的代价。

她也无法摆脱那份冰冷的怀念,那是深渊留给她的、永恒的烙印,是她灵魂里无法分割的一部分。

直到第二天清晨,阳光再次洒满大奥蒙德街的小屋,艾可清脆的“妈妈”呼唤声在门外响起,洛特斯才会重新戴上那副沉静的面具,走出房门,将昨夜的黑暗与挣扎,连同那份冰冷的怀念,一起锁回灵魂最深的角落。

她会笑着抱起扑过来的儿子,回应母亲关切的询问,品尝父亲烤好的面包。她和奈奈嬷嬷会一起陪着艾可在院子里堆一个比霍格沃茨站台更大的雪人,听着他无忧无虑的笑声。

汤姆·里德尔,如果。

如果你小时候也遇见了现在的我,如果我来养大你。

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一阵风吹过,有枯黄的叶飘飘摇摇落在雪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