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懒刚抬起的脚悬在半空,后颈突然窜起一股凉意。
识海里的震动比方才更剧烈,像是有人拿着重锤在他颅骨里敲打。
他踉跄两步,伸手撑住旁边的老柳树,指节因用力泛白——这黑碑自他激活系统以来从未如此失控过,连上次在国寺佛前躺平引动天地异象时,都没这般要掀翻识海的架势。
“懒爷!”赵婉儿的手攥得他衣袖发疼,少女的声音带着颤音,“碑……碑裂开了!”
李懒咬着牙抬头。
月光下,原本沉稳如墨的黑碑正渗出金红相间的纹路,那些他曾以为是普通装饰的云雷纹此刻活了过来,像被沸水烫开的蚯蚓般扭曲游动,在碑身中央撕出一道半指宽的裂缝。
裂缝深处泛着幽蓝幽蓝的光,像极了寒夜里冻透的深潭水。
“懒狼?”他低唤一声,心口的懒狼印随之发烫。
懒狼王不知何时从石桌旁飘到了黑碑前,茶盏早不知滚到哪去了,向来散漫的狐狸眼此刻眯成两道锋刃:“碑中有东西……醒了。”他尾音压得极低,连平时那股拖腔都没了,“比韩震残魂更棘手的存在。”
赵婉儿的虎头挂坠突然在胸前发烫,她下意识去捂,却被那温度灼得缩手。
这挂坠是她从小到大不离身的,还是父亲最后一次抱她时塞进她手里的——此刻坠子上的虎纹竟泛起淡淡红光,像被鲜血浸透的丝绸。
她鬼使神差地往前挪了半步,凑近那道裂缝。
“婉儿!”李懒想拉她,可识海的刺痛让他动作慢了半拍。
少女的脸几乎要贴上碑身,忽然倒抽一口冷气:“那手!”她指着裂缝深处,“不是韩将军的!韩将军的手有老茧,指节是弯的……这只手太白了,像泡在药罐里十年没见光!”
李懒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裂缝里果然伸出半只手,苍白得近乎透明,指甲却黑得发亮,指尖缠着几缕黑雾,正缓缓抠住碑沿。
那黑雾飘过的地方,金纹竟像被腐蚀的金箔般片片剥落。
“懒界要塌了。”懒狼王突然开口,声音像浸在冰水里,“你们看四周。”
李懒这才注意到不对劲——方才还安静的草原突然起了怪风,草叶打着旋儿往黑碑方向飞,连远处乌延拓的雪狼都在往后退,喉间发出压抑的呜咽。
更诡异的是,他脚下的土地在微微下陷,视线所及的天空像被揉皱的绢帛,出现蛛网般的裂纹。
“这是空间扭曲。”李懒攥紧懒狼印,掌心被狼齿形状的纹路硌出红痕,“系统说明书里说过,懒界是天道赐的小世界,除非……”
“除非有人在碑里动了手脚。”懒狼王飘到他身侧,尾巴尖儿罕见地绷直成一条线,“血咒怨种。用活人怨气养在碑里的寄生魂,借懒界灵气温养,等养肥了就……”
“轰——”
话没说完,黑碑裂缝突然炸开。
李懒被气浪掀得撞在柳树上,后脑勺磕得生疼。
等他扶着树直起腰,就见碑前多了道身影——那是个与韩震有七分相似的青年,穿的却是玄色绣金的广袖长袍,发冠上缀着的夜明珠在夜色里泛着冷光。
他左手还搭在碑沿上,右手垂在身侧,指尖黑雾缭绕,连月光落在他身上都像是被吸走了三分。
“终于……出来了。”青年开口,声音像两块冰相撞,“等了三百年,这破碑的封印总算松了。”
赵婉儿躲在李懒身后,攥着他衣角的手几乎要把布料绞碎:“懒爷,他、他的眼睛……”
李懒盯着那青年的眼睛。
韩震的眼睛是灼热的,像烧红的铁块;这人的眼睛却像深冬的井,黑得发沉,偶尔掠过一缕幽蓝,正是方才裂缝里透出的光。
“你是谁?”李懒压下识海的翻涌,故意拖长声音,“和韩震什么关系?”
青年转头看他,嘴角扯出个冰冷的笑:“韩震?那是个蠢东西,把残魂往碑里一塞就以为能护着什么。他大概忘了,这碑本就是我当年用来镇压血咒的容器。”他抬手,黑雾骤然扩散,原本漫天的金纹竟像被剪刀剪断的金线般纷纷坠落,“小乞丐,你以为这懒界是天道赐的?不过是我当年布下的局——”
“放屁!”李懒突然打断他,懒狼印在胸口烫得他直咧嘴,“系统说明书里写得明白,懒界是……”
“系统?”青年像是听见什么笑话,黑雾里的指尖突然弹出根银针,“你当那破系统真能护着你?不过是我留在碑里的一缕残念,用来引你这懒骨头入瓮的。”银针破空而来,李懒本能地偏头,却见那针擦着他耳尖扎进老柳树,整棵树瞬间枯成一截焦木。
赵婉儿尖叫一声,拽着他往旁边躲。
李懒的后背抵上块凸起的石头,疼得他倒抽冷气——这时候他才发现,方才还在扭曲的懒界空间竟突然稳定下来,可那稳定是被青年的黑雾强行压出来的,像块被重物压住的布,随时可能再裂开。
“你说我是试炼场?”李懒摸了摸怀里的懒气值面板,发现平时稳如老狗的数值正在疯狂跳动,“行啊,那你倒是说说,试炼什么?”
青年一步步逼近,玄色衣摆扫过地面,所过之处草叶皆枯:“试炼天道对懒人的容忍度。三百年前我勤修武道,却被同门背叛,一身修为被废,扔去矿洞挖灵矿。那时我就想,既然勤者苦,那便让这世道看看,懒人能爬到多高——”他突然掐住李懒的脖子,黑雾顺着指缝钻进李懒口鼻,“你躺平、签到、吸灵气,不过是在替我试路。等你爬到合道境,我便夺了你的身子,去问那天道一句……”
他的声音突然顿住。
李懒被掐得眼前发黑,却在这时看见青年身后的黑碑。
原本被黑雾压制的金纹突然亮了起来,那些他之前签到时获得的功法残页、丹药光团,此刻正从识海深处涌出来,像飞蛾扑火般撞向青年后背的黑雾。
“懒……狼……”他艰难地扯动嘴角。
懒狼王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青年背后,原本虚幻的灵体此刻凝实得能看见绒毛。
他张嘴一吸,所有功法光团都被吞进肚子里,狐狸眼眯成危险的弧度:“小崽子,你当这碑里只有你的血咒?我家懒爷躺平攒的懒气值,早把碑里的晦气冲得差不多了。”
青年猛地转身,却见懒狼王的爪子已经按在他心口。
“嗷呜——”
一声清越的狼嚎震得空间再次扭曲。
李懒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已经躺在一片暖融融的石台上。
头顶是淡金色的天空,四周飘着棉絮似的云,石台下有清泉流过,叮咚声像极了他在城隍庙躺平时听见的檐角铜铃。
“懒界·观息台?”他摸了摸后脑勺,疼得直咧嘴,“那家伙呢?”
“跑了。”懒狼王不知从哪叼来个茶盏,蹲在他旁边倒水,“不过留了根毛。”他甩甩尾巴,尾尖挑着缕黑雾,“等你养足精神,再收拾他。”
李懒翻了个身,把脸埋进石台上的软草里。
草叶带着阳光的味道,比破庙的稻草软和多了。
他眯眼望着天空,就见几片云慢悠悠地飘过来,正好遮住太阳——这角度,完美。
“懒爷!”赵婉儿的声音从台下传来,“我找到果子了,可甜了!”
李懒抬手挥了挥,没说话。
他感觉识海里的黑碑还在微微发烫,但懒气值面板已经恢复了平静,80点的日上限正缓缓往上涨。
“躺平……”他嘀咕着,往草堆里缩了缩,“才是正经事。”
暖风吹过观息台,把他的话音揉碎在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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