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棺里的金光漫过懒尘的手背时,他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在发抖。
那道虚影的眉眼比方才清晰十倍,连嘴角沾着的炊饼渣都泛着暖黄的光——和记忆里在城隍庙前晒肚皮的师父,分毫不差。
你终于来了......比我预想得早了一些。虚影的声音像浸在春水里的柳枝,带着让人心安的绵软。
懒尘喉咙发紧,膝盖刚弯下寸许,就被一团温软的懒气托住,连带着眼眶里打转的热意都被轻轻托住,不用拜我,我已非昔日之我。
师父......懒尘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他想起三天前在断崖边被三波杀手围截时,怀里紧揣的半块炊饼;想起在破庙里替小乞丐们分食馕饼时,总把最软的那角留给自己的人;想起此刻石棺里的人,曾经连翻个身都要叹费力气的主儿,如今却要以虚影的模样和他说话。
绿影的藤蔓在脚边卷起一缕紫雾,叶片轻颤着扫过懒尘发梢:懒主并非沉睡,而是将自己的意识融入懒梦归元境,试图沟通更高维度的天懒意志。话未说完,小紫唰地从藤蔓里钻出来,嫩紫色的叶子抖得像在蹦跶:简单点说,师父在梦里打工呢!
虚影低笑出声,眼尾的细纹里落进星子:小紫倒是会打比方。他的目光扫过绿影缠绕在懒尘手腕的藤蔓,又落在小紫蔫蔫的叶尖上,当年我以为躺平只是偷懒,后来才明白,这是天道对大智若懒者的回馈。
所谓懒道,实为顺道而行,以无为胜有为。
懒尘忽然想起在青云宗外门时,被师兄弟嘲笑懒骨头的日子。
那时他总把《懒人吐纳诀》藏在破书堆里,趁夜在柴房偷练——直到某天清晨,师父晃着酒葫芦靠在柴房门口,说练得不错,就是喘气声太急,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此刻再回想那些被骂没出息的日子,他忽然懂了师父总说的该懒时懒,该醒时醒。
所以您让我独自寻找答案?懒尘喉结动了动。
他看见虚影的指尖轻轻点了点石棺边缘,金光照得那处泛起涟漪,尘儿可还记得,当年在城隍庙前躺平七日?
记得。懒尘脱口而出,您说躺够七日,方能听见风里的懒气在唱歌。
后来我真听见了,像......像老茶碗里浮着的茶叶,慢慢沉,慢慢飘。
虚影的笑意更深了:那便是懒道的门槛。
我若一直护着你,你永远只能看见我影子里的光。
话音未落,半空突然泛起雾状的金光。
一个与李懒轮廓相似却更清俊的身影从中走出,衣袂间流转着星河流转的光纹——正是懒神之梦的梦主。
他的声音像古寺晨钟,震得懒尘耳底发颤:懒主需留此继续修行,而你,懒尘,才是接下来的关键。
外界的劳义盟早已视懒道为眼中钉。李懒的虚影突然凝实几分,破衫上的补丁泛着淡淡的紫,我要你去重建懒道传承,让世人知道,懒非堕落,而是另一种超脱。
真正的懒者,能在乱世中保持清醒,在纷扰中守住本心。
话音刚落,绿影的藤蔓突然疯长。
它们交织着缠上石棺四角,在虚空中拉出一道泛着懒气的通道,尽头是熟悉的青石板路——正是京都城南那座破庙的方向。
小紫哧溜一下窜上懒尘肩头,叶子总算支棱起来:懒尘哥快走!
刚才藤蔓感应到,劳义盟的人已经过了北水桥!
时间不多了。李懒的虚影开始变淡,炊饼渣的光斑像被风吹散的萤火,记住,懒不是躺倒不起,是看清什么值得耗费力气......最后几个字散在风里,只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懒气,缠上懒尘腰间的铜铃。
叮——
铜铃轻响的刹那,小紫忽然凑到懒尘耳边,叶子蔫得能滴出水:其实......师父并没有完全醒来,他只是分出一小部分意识和你说的话。
懒尘脚步一顿。
他望着通道尽头透进来的天光,忽然想起许多年前,那个在富宅墙根晒太阳的小乞丐。
那时的李懒总说懒人有懒福,如今他才明白,所谓懒福,原是要自己挣的——挣得一份看透纷扰的清明,挣得一份守心守道的坚持。
绿影的藤蔓轻轻推了他一把。
懒尘攥紧腰间的铜铃,迈步走进通道。
身后传来石棺闭合的轻响,还有小紫细弱的叮嘱:懒尘哥小心,劳义盟的人带了...
话未说完,通道里的懒气突然剧烈震荡。
懒尘回头,正看见绿影的藤蔓疯狂收缩,叶尖泛着危险的紫——那是感知到外部威胁的征兆。
他握紧从绿影那里得来的淡紫果实,加快脚步。
破庙的青石板已经近在咫尺。
风里飘来熟悉的炊饼香,混着若有若无的喊杀声。
懒尘摸了摸怀里冷掉的炊饼,嘴角扬起一丝笑。
该醒的时候,他醒了。
该懒的时候,他自有分寸。
而在通道尽头的黑暗里,石棺再次裂开细缝。
一缕比之前更淡的虚影飘出来,停在小紫头顶。
那虚影的眉眼与李懒如出一辙,只是更模糊些,像沾了晨露的蛛网。
去罢。虚影轻声说,他会懂的。
小紫的叶子轻轻一颤,追着懒尘的背影钻进通道。
石棺外,绿影的藤蔓突然全部竖起,指向北方。
那里,隐约传来金铁交鸣的声响,和一句暴怒的嘶吼:那小乞丐在破庙!
给我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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