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进堕神旧殿的刹那,李懒的鞋尖刚蹭上青石板。
霉朽的木梁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呻吟,像极了三十年前破庙屋檐下那截烂门槛——那时他缩在墙根打盹,总被巡城卫的皮靴踢得滚进泥坑。
可此刻空气里浮动的甜香,却比记忆中更清晰,混着陈木的涩味往鼻腔里钻。
他喉结动了动,忽然想起三岁那年,母亲用竹篾编的小摇篮,床帐上沾着的桂花香。
师尊?懒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刻意压下的紧绷。
少年短刀的刀鞘擦过青石板,在静谧里撞出脆响。
李懒这才发现自己站在原地没动,低头看时,脚边的青石板正泛着暗金微光,像被谁用星子淬过的河流,顺着两人足印往殿内蜿蜒。
走。他扯了扯皱巴巴的青衫,懒焰从袖口漫出来,银白的光在身周流转,将浸骨的阴寒隔出三尺。
懒尘立刻跟上,腰间锦囊里的残页被他攥得发皱——那是从懒源之心映出的影像里拓下的地图,标注着堕神旧殿·懒魂石藏处。
少年盯着师尊被懒焰勾勒的背影,忽然想起昨日在归眠懒峰,师尊摸着峰顶那棵千年古松说的话:懒道不是躺平,是要躺得明白。
穿过三道残垣时,李懒的脚步顿了顿。
正前方的石壁上,原本覆盖着蛛网的石门不知何时开了条缝,门缝里漏出的光像块温润的玉,把地上的浮尘都染成了淡金色。
懒尘的短刀铮地出鞘半寸,却被李懒抬手按住刀背:别怕,是懒魂石的气。他声音里带着点笑意,指腹轻轻碰了碰石门——门轴发出年久失修的吱呀声,竟自己往两边退开。
密室不大,中央悬浮着块半人高的石头。
李懒的呼吸陡然一滞。
那石头通透得像块被揉碎的月光,表面流转的符文他再熟悉不过:《懒人吐纳诀》的起手式,《睡仙拳谱》的收势,甚至还有他自创的懒焰熔炉的运转轨迹。
每道符文亮起时,他心口都跟着发烫——那里曾是系统空间的位置,如今早已与他的血肉融为一体。
是它。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发哑。
三十年了,从破庙饿晕激活系统,到被地痞揍得爬不起来时用懒气值换淬体丹,再到后来成为让各大宗跪请的躺仙,他总觉得自己的懒道缺了块最根本的东西。
此刻望着懒魂石,他忽然明白,那缺失的,是根。
懒魂石突然震颤起来。
表面的符文开始加速流转,像被风吹动的经幡。
李懒下意识伸出手,指尖还没碰到石头,掌心便传来刺痛——不是疼,是欢喜,是久别重逢的滚烫。
他往前迈了半步,青石板上的暗金光芒突然暴涨,将整个密室照得亮如白昼。
变故就发生在这瞬间。
四周墙壁渗出黑雾,像被戳破的墨囊。
黑雾翻滚着凝聚成一道扭曲的身影,面容模糊,却能看见眼眶里跳动着幽蓝鬼火。
那声音像锈了百年的铁链在刮磨石壁:背叛者......你不配...
懒尘的短刀当啷掉在地上。
他想去捡,却发现双腿像灌了铅——那声音撞进识海时,他分明看见无数画面闪过:血洗的村庄、被砍断的懒道典籍、跪在废墟里哭嚎的孩童。
少年额角冒出冷汗,这才想起典籍里对堕神的记载:上古懒祖座下大弟子,因不满懒祖大懒近道的理念,自立堕神道,最终被封印于此。
退到我身后。李懒的声音突然冷下来。
他没回头,目光锁死那道扭曲身影——懒焰在他周身凝成实质,银白的火舌舔着黑雾,发出滋啦的声响。
心口的烫意此刻变成了灼烧,他能清晰感觉到懒魂石在召唤,像母亲在喊贪玩的孩子回家。
堕神残念的鬼火突然暴涨。你以为自己是懒祖?它嘶吼着扑来,黑雾里伸出无数骨爪,当年他弃我如敝屣,今日我便毁了这懒道根基!
李懒动了。
他没躲,反而迎向骨爪。
懒焰熔炉在识海运转到极致,银色火焰顺着经脉窜上指尖,在身前画出个圆——那是《懒道真解》里的懒盾,他当年在城主府门前躺七日签到得来的功法。
骨爪抓在盾上,溅起火星,却连半分痕迹都留不下。
你错了。李懒扯了扯嘴角,懒焰在他眼底烧得更盛,我不是懒祖,但我是懒道现在的根。他抬手按上懒魂石,掌心的烫意瞬间蔓延全身。
石头表面的符文突然全部亮起,像千万只萤火虫扑进他的识海——有画面闪过:白发老者在古松下打盹,旁边跪着个红着眼的青年;老者叹气,将半块石片塞进青年手里;青年怒吼着撕碎石片,石片碎成星光,散向人间。
原来......李懒喃喃,当年懒祖不是弃你,是怕你走火入魔,才将懒魂石分作两半。他的声音里有了怜悯,你却执念太深,把半块石头的力量全用来怨恨。
堕神残念的鬼火猛地一暗。它似乎想逃,黑雾开始散向墙角。
懒尘!李懒头也不回地喊。
少年瞬间反应过来。
他抄起腰间的懒汉布袋——那是李懒在城隍庙签到时得的宝物,能装万物不坠——咬破指尖在袋口画了道懒纹,大喝一声:收!布袋突然涨大如伞,黑雾被吸进去大半,只剩残念的嘶吼声在袋中渐弱。
懒魂石的光芒此时柔和下来。
它缓缓没入李懒心口,像滴水流进深潭。
识海里突然多了幅地图,用暗金线条勾勒着群山,最中央标着四个小字:懒祖真冢。
李懒的瞳孔微微收缩,他摸了摸心口,那里还留着石头的余温。
师尊?懒尘的声音带着试探。
他望着李懒发怔的模样,短刀还攥在手里,指节泛白。
李懒转头,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笑:走了,该回归眠懒峰了。他踢了踢脚边的短刀,刀都掉了,成何体统?
懒尘耳尖发红,弯腰捡刀时瞥见师尊的影子——在暗金光芒里,那影子的轮廓似乎比平时清晰许多,像多了道若有若无的金边。
他张了张嘴想问,最终只是把布袋系紧,跟着李懒往殿外走。
青石板上的暗金光芒随着他们的脚步渐弱,最后消失在殿门口。
暮色已经完全笼罩群山,归鸟的啼鸣里,李懒摸出酒囊灌了口,酒液顺着嘴角往下淌,打湿了前襟。
他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归眠懒峰,低低说了句:老东西,原来你藏得比我还懒。
懒尘没听清,只觉得山风里飘来股若有若无的桂花香,像极了师尊常说的,懒道该有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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