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都市小说 > 院锁双鱼 > 第10章 奔袭与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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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建国脚下那张被碾得皱巴巴的高仿玉佩图片,如同被踩碎的毒虫,无声地躺在冰冷的青砖地上。夜风卷过院落,带起一丝微尘,却吹不散空气中弥漫的无形硝烟。他浑浊的目光如同淬过火的古剑,缓缓扫过院墙的阴影、屋脊的轮廓,最后落回耳房展柜中那枚光华内敛的真品玉佩上。

分得清吗?

当然分得清。

真品承载的,是血脉里奔涌的滚烫记忆,是爷爷临终前紧握玉佩时滚烫的泪砸在手背的灼痛,是父亲在炮火连天中用血肉之躯死死压住藏匿木匣的土炕时那决绝的眼神,是妻子齐若萱为孩子们轻声讲述玉佩故事时眼底闪烁的温柔光芒,是小儿子史明轩懵懂却好奇地伸出小手触碰展柜玻璃时那纯净的眼神,更是此刻,儿子史小军远在千里之外、为了守护另一份濒危传承而搏命的背影!

这方寸间的光华,早已不是一块冰冷的玉石。它是史家的脊梁,是千千万万匠人用生命接力点燃、在历史长河中永不熄灭的星火!岂是一张虚妄的图片就能玷污、就能动摇?!

“建国……”齐若萱抱着熟睡的孩子,走到他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目光却和他一样,紧紧锁住院门的方向。刚才那诡异的敲门声和门缝下塞进来的文件袋,让她心有余悸。

史建国没有回头,只是抬手,轻轻拍了拍妻子抱着孩子的手臂。那粗糙手掌传来的温热和沉稳的力量,瞬间传递了过去。他浑浊的眼底,是历经风霜后沉淀下的、磐石般的镇定。“篱笆扎紧了,不怕野狗叫。”他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院落里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定力量,“看好明轩,看好家。外面的事,有我。”

他不再看地上那张废纸,转身,步履沉稳地走回耳房门槛,重新坐下。腰背挺得笔直,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岳,再次将守护的目光投向展柜中的玉佩。电流嗡鸣依旧,是这无声战场上唯一的背景音。但这一次,空气中多了一种东西——一种被彻底激怒后的、火山喷发前般的死寂与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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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南,省道,暴雨如注。

蓝白相间的救护车如同怒海中的孤舟,在狂暴的雨幕和湿滑的路面上疯狂疾驰。车顶旋转的蓝红警灯穿透雨帘,在漆黑的天幕下划出急促而刺眼的光轨。引擎的嘶吼和车轮碾过积水发出的巨大噪音,混合着密集的雨点砸在车顶的爆响,在封闭的车厢内制造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车厢后部,气氛更是凝固到了冰点。阿月躺在担架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保温毯,露在外面的脸庞依旧苍白如纸,嘴唇泛着不祥的青紫色。心电监护仪屏幕上,代表心跳的绿色波形忽高忽低,如同狂风中摇曳的烛火,每一次异常的波动都牵动着所有人的神经。她的手臂上打着点滴,几种透明的药液正通过细细的管道,争分夺秒地对抗着肆虐的毒素。一名经验丰富的急救医生和一名护士全神贯注地守在她身边,不时调整着仪器参数和输液速度,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史小军和陈墨分别坐在担架床两侧狭小的折叠椅上。史小军浑身肌肉紧绷,如同拉满的弓弦,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监护仪屏幕,又时不时扫向车窗外被暴雨模糊成一片混沌的世界。他沾满泥浆的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几道月牙形的血痕。愤怒、焦灼、还有对阿月姑娘那未知命运的沉重担忧,如同三座大山压在他的心头。龙窑遇袭的狼藉、穿山甲(地龙)逃脱的耻辱、村长被收买的背叛……所有的画面在他脑中疯狂闪回。

陈墨则显得相对“平静”,但那是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平静。他背靠着冰冷的车厢壁,眼镜片上蒙着一层薄薄的水汽,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车厢的颠簸和噪音,仿佛在分析着空气中每一丝可能潜藏的危险。他的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加密的卫星地图,代表他们救护车的绿色光点正沿着规划的路线艰难移动。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频率快而稳定,那是他极度紧张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陈教授,省城那边……”史小军的声音嘶哑,打破了车厢内令人窒息的沉默,目光投向陈墨。

“都安排好了。”陈墨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强行压制的镇定,“省人民医院神经内科、毒理中心、最好的专家团队已经待命,绿色通道全开。老周那边派了技术小组全程监控我们车辆的GPS和生命体征信号,还有一辆伪装的特警车在五公里外平行跟随。一旦有异常,三分钟内支援就能到。”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阿月灰败的脸和那微弱起伏的胸膛,“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和时间赛跑,把她安全送到。”

史小军重重地点了下头,目光重新落回阿月身上。看着她插满管子的手,那曾灵巧地感知釉色、掌控火候的手指,此刻却无知无觉地搭在保温毯上,他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他伸出手,极其小心地、用自己粗糙但温暖的指尖,轻轻碰了碰阿月冰冷的手背。没有回应。只有监护仪那令人心焦的嘀嗒声。

“阿月姑娘,坚持住!”史小军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通过这微弱的接触传递过去,“星火计划,还等着你!勐巴的龙窑,还等着你回去点火!听见了吗?坚持住!”

似乎是对他的呼唤有了微弱的感应,阿月长长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如同濒死的蝴蝶扇动翅膀。虽然依旧没有醒来,但这微小的变化,却让史小军和陈墨的心同时猛地一跳!

就在这时!

“嘀嘀嘀嘀——!!!”

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尖锐刺耳的警报声!屏幕上代表心率的绿色波形瞬间变成了一条剧烈抖动的直线!血压数值如同雪崩般疯狂下跌!

“室颤!快!除颤仪!200焦耳准备!肾上腺素1mg静推!”急救医生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破音的尖锐!护士手忙脚乱地撕开除颤仪电极片,医生则飞快地拿起电击板!

“充电!所有人离床!”医生大吼。

史小军和陈墨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史小军猛地从椅子上弹起,下意识就要扑过去,被陈墨一把死死按住!

“让医生处理!”陈墨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眼神却死死盯着医生手中的电击板。

“嘭!”

沉闷的电流冲击声在车厢内响起!阿月的身体在电流作用下剧烈地弹动了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住监护仪屏幕!

那条该死的直线,只是短暂地跳动了一下,随即又拉直了!

“再来!360焦耳!”医生额头青筋暴起,声音带着绝望的嘶吼,“充电!”

“嘭!”

第二次更强力的电击!

时间仿佛凝固。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突然!那该死的直线猛地向上窜起一个高峰,随即开始出现不规则但顽强跳动的波形!

“恢复窦性心律了!快!继续给氧!多巴胺维持血压!”医生急促地下令,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后背的急救服已被汗水浸透一大片。

史小军和陈墨同时长出了一口气,感觉后背瞬间被冷汗湿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史小军腿一软,跌坐回椅子上,大口喘着粗气。陈墨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更加凝重。这突发的心脏骤停,是毒素的进一步发作?还是对方那无形黑手的又一次远程扼杀?

车厢内暂时恢复了令人心悸的“平静”,只有仪器单调的嘀嗒声和救护车引擎的嘶吼在继续。窗外的暴雨似乎更加狂暴,泼天的水幕将整个世界隔绝,只剩下这辆在死亡线上狂奔的救护车。

史小军看着阿月那依旧微弱但至少恢复了跳动的心电图,又望向车窗外无边无际的黑暗雨幕,一股混合着后怕和更强烈决心的火焰在胸中燃烧。他转向陈墨,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陈教授,等阿月姑娘好了,星火计划,必须立刻启动!不能再等了!这些手艺,不能只靠一两个人守着!要散出去!散得越多越好!让那些躲在阴沟里的老鼠,永远也偷不完,毁不尽!”

陈墨迎上史小军燃烧着火焰的目光,重重点头,镜片反射着车顶闪烁的警灯光芒:“没错!星火燎原!这是唯一的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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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东城区,某老旧胡同深处。

一扇不起眼的、包着铁皮的厚重木门紧闭着,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喧嚣。门内,却别有洞天。一间经过精心改造的地下暗室,墙壁覆盖着厚厚的吸音材料,光线昏暗,只有几盏低色温的射灯提供着勉强照明。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机油味、电子元件散发的微弱臭氧味,还有一种冰冷压抑的氛围。

暗室中央,巨大的电子屏幕上正分割显示着几个画面:云南暴雨中疾驰的救护车GPS信号点、模糊的勐巴村龙窑航拍图(显示着警察的封锁)、一张被踩得皱巴巴的高仿玉佩图片扫描件、以及故宫文物医院大楼的三维结构图,其中一个区域被特意标红。

屏幕前,一张宽大的黑色皮椅上,坐着一个身影。光线刻意避开了他的面部,只能看到一个穿着剪裁合体深灰色羊绒衫的轮廓,以及一双放在扶手上、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保养得异常干净的手。这双手的指尖正无意识地、极其缓慢地敲击着光滑的真皮扶手,发出几不可闻的“嗒、嗒”声,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和冰冷的韵律感。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戴着金丝眼镜、气质斯文却眼神精明的中年男人(窑变李)垂手站在侧前方,微微躬着身,额角带着细密的汗珠。他刚汇报完勐巴村行动的彻底失败——穿山甲(地龙)重伤逃脱、手下被抓、村长暴露、史小军搅局、龙窑只造成部分破坏却未能获得秘方。

“……‘地龙’失手了,目标人物转移途中,但‘针剂’已按计划投放,效果未知。槐荫居的‘问候’似乎也没起到预期效果,那老东西骨头很硬。还有,‘夜枭’折了,技术点被端掉一个。”窑变李的声音竭力保持着平稳,但尾音还是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暗室中一片死寂,只有那“嗒、嗒”的指尖敲击声在回荡,每一下都像敲在窑变李的心尖上。

许久,皮椅上的人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奇特的、略显沙哑的金属质感,如同砂纸摩擦过冰冷的金属,听不出任何情绪,却蕴含着令人心悸的寒意:

“骨头硬?很好。”那声音如同毒蛇在黑暗中吐信,“越硬的骨头,敲碎时,才越能听到悦耳的声响。”

他微微侧过头,光线终于吝啬地照亮了他小半边下颌线,线条冷硬,皮肤异常白皙,如同常年不见阳光。他的目光似乎投向了屏幕上那张被踩烂的高仿玉佩图片。

“真耶?假耶?史建国,你分得清吗?”他像是在重复图片上的话,又像是在问自己,语气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玩味,“分不分得清,又有什么关系呢?当满世界都是足以乱真的‘嘉靖宫廷造办处遗珍’时,谁还在乎角落里那块沾着泥巴的石头,是不是真的?”

他的手指停止了敲击,缓缓抬起,指向屏幕上故宫文物医院那被标红的区域,声音陡然变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

“既然‘地龙’的手太脏,敲不开勐巴的窑……那就让‘工师’的手,去碰碰故宫的库房吧。把‘游丝毛雕’的数据库核心参数,‘拿’出来。”那一个“拿”字,说得轻描淡写,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血腥味。

“至于那个叫阿月的火种……”他的指尖缓缓移向代表救护车移动的绿色光点,声音里透出一丝残忍的兴味,“看看是省城的医院厉害,还是‘工师’的‘针’,更毒。烧不起来的火,才最安全。”

窑变李的头垂得更低了,后背已被冷汗浸透:“是……工师先生。那槐荫居……”

“槐荫居?”皮椅上的人影似乎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冰冷得没有任何温度,“让它再亮一会儿。我要看看,当它守护的‘星火’一盏接一盏熄灭时,那块冰冷的石头,还能不能发出光来。”

暗室重新陷入死寂,只有电子屏幕的光芒在黑暗中无声闪烁,映照着那双修长而冰冷的手,以及屏幕上一个新的、指向故宫核心数据库的、如同毒牙般闪烁的指令光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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