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荫居耳房的死寂,如同暴风雨来临前被压缩到极致的空气。史建国端坐门槛,膝上横陈着那把黄铜包角的祖传木工角尺。粗糙的指腹缓缓摩挲着尺身上被无数代匠人手掌磨砺出的光滑凹痕,冰冷的金属触感下,是岁月沉淀的厚重与此刻凝如实质的杀意。浑浊却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展柜正上方天花板的角落——那个刚刚诡谲闪烁了一下的高敏气流传感器。
不是攻击展柜本身。是上方空间!声波?共振?还是为物理入侵开路?
史建国的呼吸沉缓如古井,全身肌肉却绷紧如拉满的强弓。他不再等待下一次袭击。浑浊的眼底深处,是看透陷阱的老猎人般的决绝。他微微侧头,目光扫过身后抱着熟睡幼子、同样屏息凝神的齐若萱,无声地传递着“别动”的指令。随即,他极其缓慢地、如同慢动作般,将膝上的角尺一端,悄无声息地、精准地抵在了展柜侧面一块不起眼的、似乎只是装饰用的木质雕花板边缘。
就在角尺尖端触及木板的刹那!
“嗡——!”
一阵极其低沉、频率极高、如同无数细密钢针刮擦耳膜的诡异嗡鸣声,毫无征兆地凭空响起!声音的源头,赫然来自展柜正上方的天花板空腔!那声音并非震耳欲聋,却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阴冷和破坏力,瞬间灌满了狭小的耳房!
空气仿佛被这无形的声波搅动,泛起肉眼难辨的涟漪!展柜表面覆盖的、用于防尘的薄薄一层静电吸附的微尘,如同被投入沸水的蚂蚁,瞬间疯狂地跳动、震颤起来!展柜内,那盏特制的恒定光源灯,灯光陡然变得极其不稳定,如同风中残烛般疯狂摇曳、明灭闪烁!
更可怕的是,展柜本身坚固的防弹玻璃,竟在这高频声波的持续冲击下,发出极其细微、却令人牙酸的“吱嘎”呻吟!仿佛有无数只无形的手,正在用最恶毒的力量,试图从内部将这最后的堡垒撕裂、震碎!
声波共振攻击!目标直指展柜结构!一旦玻璃产生不可逆的疲劳裂痕甚至崩碎,玉佩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史建国浑浊的眼瞳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对方果然下了死手!他抵在雕花板边缘的角尺尖端,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瞬间捕捉到了那高频声波透过建筑结构传递过来的、极其微弱的源头震动频率!
找到了!
“哼!”一声沉闷如雷的冷哼从史建国喉咙深处炸开!他没有丝毫犹豫,抵着角尺的手臂肌肉骤然贲张,爆发出与年龄不符的恐怖力量!祖传的角尺,在这一刻不再是量具,而是化作了最致命的武器!尺端如同攻城槌的撞角,带着史家守护血脉中奔涌的滔天怒意和无匹决心,朝着那块看似装饰的雕花板边缘,一个极其刁钻、精准计算过的点位,狠狠捅了进去!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心颤的木料断裂声响起!并非暴力破坏,而是如同庖丁解牛般,精准地击碎了雕花板内部一个极其隐蔽、用于传导和放大声波的微型共振腔体的关键支撑节点!
如同被扼住了咽喉的毒蛇,那令人头皮发麻的高频嗡鸣声戛然而止!
展柜表面疯狂跳动的微尘瞬间平息。
摇曳欲灭的灯光重新稳定下来,温润的光华再次笼罩玉佩。
防弹玻璃那细微的“吱嘎”呻吟也彻底消失,重归坚固的沉默。
整个耳房,只剩下升级安保系统那恒定的高频电流嗡鸣,以及史建国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声。汗水如同小溪般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脸颊流淌而下,滴落在脚下的青砖上。刚才那瞬间的爆发,几乎耗尽了他这具老迈身躯的极限力量。
但浑浊的眼底,却燃烧着胜利的火焰!他以一个老匠人对结构、对声波、对力量的极致理解,用祖传的角尺,硬生生扼杀了这来自阴影深处的致命獠牙!
齐若萱紧紧抱着被巨大声响惊醒、正茫然欲哭的小儿子史明轩,看向丈夫那如同战神般挺立的背影,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泪光和后怕。
然而,史建国紧绷的神经并未放松。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探照灯般射向天花板的破洞!击碎共振腔只是第一步!声波发射源一定还在上面!是人是设备?必须揪出来!
他没有任何犹豫,一手抓起沉重的角尺,一手抄起工具箱里另一把锋利的凿子,如同矫健的猿猴,几步冲到墙边,借助一个矮柜猛地向上一蹿,布满老茧的手掌狠狠扒住了天花板上那个被声波冲击震松的检修口边缘!
“他爸!小心!”齐若萱失声惊呼。
史建国充耳不闻,双臂发力,沉重的身躯竟硬生生拔起,半个身子探入了漆黑、布满灰尘和蛛网的天花板检修层!浑浊却锐利如刀的目光,在狭小黑暗的空间里急速扫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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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城人民医院,重症监护室(ICU)。
空气是冰冷的,带着消毒水和死亡的气息。各种精密仪器闪烁着幽幽的光芒,发出单调而催命的嘀嗒声。阿月躺在层层监护设备环绕的病床上,脸色依旧苍白如纸,嘴唇泛着青紫,如同一个易碎的瓷娃娃。她的呼吸微弱而急促,全靠呼吸机维持。露在被子外的手背上,布满了针孔和监测贴片,那曾灵巧感知火候的手指,依旧无知无觉地搭着。
史小军胡子拉碴,双眼布满血丝,像一头焦躁的困兽,在ICU门外的走廊里来回踱步。每一步都沉重得如同灌了铅。玻璃窗内,阿月每一次因呼吸机带动而微微起伏的胸膛,都像针一样扎在他的心上。陈墨坐在旁边的塑料椅上,眼镜片后的目光同样凝重疲惫,手机屏幕亮着,不断刷新着加密信息流——关于槐荫居声波袭击的报告、故宫数据库攻防的最新进展、以及……“星火计划”线上平台搭建的进度。
“陈教授!”史小军猛地停下脚步,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不能再等了!阿月姑娘这样子……星火计划,必须立刻启动!哪怕……哪怕是为了她!”他的目光投向玻璃窗内那个无声无息的身影,“如果……如果她真的……至少她守护的东西,不能断!”
陈墨抬起头,迎上史小军燃烧着痛苦和决绝火焰的目光,重重点头,镜片反射着冰冷的光:“你说得对。火种,不能等风停再点。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也是唯一的时机!”
他不再犹豫,迅速打开随身携带的超薄笔记本电脑,屏幕亮起,显示出正在搭建中的“星火计划”线上平台后台。页面还很粗糙,但核心功能已经具备:濒危技艺档案库、在线学习社区、匠人认证、求助与守护通道……
陈墨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调出一个加密的卫星视频通讯界面。信号灯闪烁了几下,接通了。屏幕上出现了几个窗口:一个是在故宫博物院临时指挥中心、同样熬红了眼的老周;一个是远在北京、刚刚经历一场恶战、脸上还带着疲惫却目光坚定的史建国(通过加密平板连接);还有一个,是在云南当地文物局、负责协调阿月救治和后续事宜的干部。
“人都齐了。”陈墨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低沉而有力,穿透空间的阻隔,“槐荫居刚刚击退了一次针对玉佩的物理声波共振袭击。故宫数据库的APT攻击被及时发现遏制,核心数据未泄露,反向追踪正在进行。阿月姑娘情况依然危重,但生命体征暂时维持住了。现在,我宣布——”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爆发出破釜沉舟的光芒:
“‘星火计划’——守护华夏精粹,传承匠作星火!正式启动!首期聚焦:濒危宫廷玉雕(游丝毛雕)、古法珐华琉璃烧造、传统榫卯营造!平台入口,现在开放!”
随着他最后一个字落下,手指重重敲下回车键!
几乎在同一瞬间!
北京,槐荫居耳房。
齐若萱怀中的史明轩似乎被这庄严的声音吸引,停止了不安的扭动,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平板屏幕上陈墨肃穆的脸。史建国布满风霜的脸上,露出一丝疲惫却欣慰的沉重。
故宫博物院,临时指挥中心。
技术员小张和同事们疲惫的脸上瞬间焕发出光彩,手指飞快操作,将早已准备好的、关于“游丝毛雕”刀工演变的部分非核心研究数据(经过脱敏处理)和故宫专家录制的入门讲解视频,作为首批“星火”上传至平台!
云南,县文物局办公室。
当地干部立刻将勐巴村“珐华”琉璃的历史渊源、部分基础釉料知识(不含秘方)、以及阿月之前带领村民复烧的一些过程影像资料(已获其家人同意),整理上传!
省人民医院ICU外走廊。
史小军猛地扑到陈墨的电脑屏幕前,看到代表“星火计划”平台访问量的数字,在启动指令发出后的短短几秒内,开始如同火箭般飙升!成百、上千、破万!来自全国各地、甚至海外华人的访问请求,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涌入了这个新生的平台!
“薪传工坊”的官方账号下,史小军上传的关于榫卯结构基础解析和微缩古建模型的图文教程,瞬间被顶到热门!
一条条留言开始飞速刷新:
“泪目!终于等到了!爷爷是木匠,小时候看他做榫卯像变魔术!”
“珐华琉璃太美了!希望阿月姑娘快点好起来!”
“坐标苏州,刺绣学徒报名!守护非遗,算我一个!”
“游丝毛雕太绝了!故宫的资料太珍贵了!”
“星火燎原!我们都在!”
无数微弱的光点,在网络的星河中骤然亮起,汇聚成一片璀璨的光海!
陈墨看着屏幕上那汹涌的流量和滚烫的留言,镜片后的眼眶微微发热。他转头看向ICU紧闭的大门,又看向身边激动得浑身颤抖的史小军,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庄重:
“小军,你听……”
史小军屏住呼吸。走廊里依旧寂静,只有仪器隐约的嘀嗒声。但恍惚间,他似乎真的听到了。不是来自病房,而是来自那方寸屏幕之后,来自五湖四海、无数颗被“星火”点燃的心灵深处!那是无数个声音汇聚成的、无形的、却足以撼动山河的呐喊与回应!
守护!传承!星火!
就在这时!
“嘀嘀嘀——!!!”
ICU内,连接阿月的心电监护仪,再次发出刺破耳膜的尖锐警报!屏幕上,代表心率的绿色波形骤然变得狂乱、尖锐,随即疯狂下坠,拉出一条令人绝望的直线!
“室颤!快!除颤仪!”医生惊恐的嘶吼穿透厚重的隔离门!
史小军和陈墨脸上的激动瞬间凝固!如同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不——!”史小军目眦欲裂,一拳狠狠砸在冰冷的墙壁上!鲜血瞬间从指关节渗出!
陈墨脸色惨白如纸,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被这突如其来的死亡警报瞬间扑灭!难道……终究还是……来不及了吗?!
“阿月!挺住!星火亮了!你看到了吗?!星火亮了啊!!!”史小军对着ICU紧闭的大门,发出撕心裂肺的狂吼,声音里充满了绝望的祈求和无尽的悲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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