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眼”气象站的地下掩体,如同惊涛骇浪后搁浅的贝壳,死寂中弥漫着尘土、金属烧焦味和劫后余生的喘息。观察窗外,静海城邦的深坑如同月球表面一道巨大的、永不愈合的伤疤,在冰冷的地球反光下泛着幽暗的琉璃光泽。毁灭的余烬无声飘荡。
罗辰海一拳狠狠砸在冰冷的合金墙壁上,沉闷的回响在狭小空间内回荡。他死死盯着终端上那条来自“深潜黎明”的信息,眼神如同淬火的钢刀,充满了愤怒和极度的不信任。
“‘深潜黎明’…这群躲在阴沟里的老鼠!”他低吼着,声音因压抑的怒火而嘶哑,“他们想要医疗舱的数据?还想要丽达娜和胎儿的状态?做梦!这群疯子,肯定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利用胎儿?门都没有!”
萨姆沉默地擦拭着能量手枪,脸色同样阴沉。维克多的背叛、静海城邦的毁灭、“星狐”的牺牲、以及这如同跗骨之蛆的“深潜黎明”,让他的神经绷紧到了极限。他看向阿铃,小女孩正蜷缩在角落,抱着那个至关重要的真耦合器,小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微微颤抖。刚才利用“心石”和钥匙碎片安抚“守望者”的爆发,似乎耗尽了她最后一点心力。
“但是…罗队…”阿铃抬起头,声音微弱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疲惫和坚定,“‘活体水晶’…没有它…BK-33…就是废铁…小雅姐…等不了…”她的目光扫过昏迷不醒、脸色灰败的林默,“丽达娜姐姐…和宝宝…也在他们手里…我们…没有选择…”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额头上那道结痂的伤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与冰冷能量共鸣的奇异感觉。
老李头蹲在地上,正用一块脏兮兮的布擦拭着从垃圾场抢救出来的几块改造好的维生泵零件。他浑浊的眼睛瞥了一眼终端上的信息和新雅典的坐标,哼了一声:“新雅典?伊莱亚斯那个老书呆子?听说他那儿是搞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活体水晶’…妈的,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吉利玩意儿。不过…”他话锋一转,看向阿铃,“小丫头,你刚才…怎么让那些石头怪物听话的?你按着那‘心石’和钥匙碎片的时候…感觉咋样?”
阿铃愣了一下,回忆着那一刻:“…很冷…脑子里…有声音…很多声音…很吵…很害怕…但…好像…能…感觉到它们…很愤怒…也很…困惑?我就…就想让它们…安静下来…别挡路…”她描述得有些混乱,但老李头和罗辰海都听出了关键:她的“深潜者”血统,似乎真的能与这些静默石造物产生某种深层次的沟通或影响。
“共鸣…血脉共鸣…”老李头若有所思地嘟囔着,“难怪‘深潜黎明’点名要那东西(活体水晶)…那玩意儿估计跟你的血一样,能跟那些冷冰冰的石头和能量‘说话’。”
“所以,我们必须去。”阿铃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为了透镜…也为了…丽达娜姐姐和小宝宝…我要去新雅典。”她挣扎着站起来,小小的身体在宽大的保温毯下显得更加单薄,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罗辰海看着阿铃,又看看昏迷的林默,最后目光落在地球幸存者的坐标上。巨大的矛盾撕扯着他。拒绝“深潜黎明”?等于放弃唯一的透镜来源,小雅必死无疑。接受?无异于与虎谋皮,可能将丽达娜和胎儿推向更深的深渊。去新雅典?月球背面危机四伏,阿铃是唯一的技术核心,她不能出事!
“妈的!”罗辰海再次一拳砸在墙上,指关节渗出鲜血。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作为队长,他必须做出选择。
“萨姆,你留下。”罗辰海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守着林默和…最重要的东西(BK-33核心模块和耦合器)。利用气象站残留的设备,尝试修复通讯,联系地球!告诉魏医生我们的位置和情况!如果…如果我们回不来,或者情况有变…你负责把核心模块和坐标…想办法送回地球!这是最后的希望!明白吗?”
萨姆身体一震,眼中闪过一丝痛苦。这意味着他要再次与战友分离,独自承担守护的重任。但他看着罗辰海眼中的决绝和阿铃的坚持,用力地点了点头:“明白!队长!你们…一定要回来!”
“老李头,”罗辰海转向垃圾场的老技师,“我们需要能去月球背面的交通工具。静海毁了,维克多跑了,只能靠你了。你这垃圾堆里,有没有能飞的‘破烂’?”
老李头浑浊的眼睛翻了翻,骂骂咧咧地站起来:“妈的…就知道使唤老头子!跟我来!”他带着罗辰海和阿铃,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掩体深处一个堆满杂物的隔间。掀开厚厚的防尘布,露出一个覆盖着厚厚灰尘、形状怪异的金属造物——它像是一个被切掉了一半的旧时代登月舱,外壳上焊接了额外的推进器和简陋的太阳能板,舱体上歪歪扭扭地喷着几个褪色的字:“袋鼠跳跳号”。
“这老古董…是我二十年前用报废的勘探舱和矿用推进器拼的!”老李头拍着布满灰尘的舱壁,发出沉闷的响声,“引擎是老‘大力神’的备用件改的,护盾?别想了!导航系统…凑合能用!飞一次月球背面…妈的,看运气吧!不过…空间小,只能坐两个人!”
两人座!罗辰海和阿铃对视一眼。这意味着,只能由他们两人前往新雅典!萨姆必须留下守护林默和核心模块。
“就它了!”罗辰海毫不犹豫,“修好它!需要多久?”
“给老子…三小时!”老李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劲,“‘齿轮’!‘铁皮’!过来帮忙!把C号工具包和能量电池拖过来!妈的,拼了这把老骨头!”
掩体内再次忙碌起来。老李头带着他的机器人军团,如同进行一场疯狂的外科手术,开始对“袋鼠跳跳号”进行紧急抢修。刺耳的焊接声、金属摩擦声、老李头的咒骂声混杂在一起。
阿铃则坐在角落,利用这宝贵的时间,一边恢复体力,一边在数据板上飞快地操作。她将医疗舱的非核心结构图纸、BK-33单元的部分非敏感参数(如能量需求范围、基础维生框架)以及一份伪造的、严重弱化的“深潜之种”能量波动模拟数据整理出来。这是给“深潜黎明”的“诱饵”,既要让他们相信诚意,又不能暴露真正的核心技术和胎儿状态。她的小脸紧绷,眼神专注,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战斗。
三小时在紧张和压抑中流逝。老李头浑身油污,气喘吁吁地拍着“袋鼠跳跳号”的舱门:“好了!引擎能点火了!导航系统…凑合能认路!护盾…当它不存在!能飞多久…看女神心情了!小丫头!上来!”
“袋鼠跳跳号”的舱门狭小,内部空间更是逼仄,充满了机油和臭氧的味道。阿铃抱着装有源石钥匙碎片、“心石”碎块和伪造数据的数据板,被罗辰海托着塞进了副驾驶位置。罗辰海自己则挤进了主驾驶座,空间几乎被塞满。
“萨姆!守好家!”罗辰海最后看了一眼掩体门口肃立的萨姆和昏迷的林默,重重关上了舱门。
老李头在外面启动了外部能源。“袋鼠跳跳号”那台老迈的引擎发出如同哮喘病人般的剧烈咳嗽和震动,尾部喷口终于喷吐出幽蓝的、极不稳定的火焰!
轰!
简陋的飞船颤抖着,摇摇晃晃地挣脱了月球的引力,如同一个喝醉的巨人,歪歪扭扭地朝着永远背对地球、被深邃黑暗笼罩的月球背面飞去。
飞船内,阿铃透过狭小的舷窗,看着下方巨大的环形山阴影飞速掠过。月球背面的景象与正面截然不同,更加古老、荒凉、布满密集的撞击坑。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和冰冷感包裹着她。她下意识地握紧了胸前的源石钥匙碎片。
罗辰海全神贯注地操控着这艘破船,避开危险的陨石坑和引力异常区。飞船剧烈地颠簸着,仪表盘上各种故障灯疯狂闪烁。他瞥了一眼身边脸色苍白却异常安静的阿铃,沉声道:“阿铃,记住,到了新雅典,一切听我指挥。‘深潜黎明’的人,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能信!”
阿铃用力点了点头,小手在数据板上调出了新雅典的坐标和伊莱亚斯博士的公开资料(老李头提供的)。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地球的方向,心中默念:“小雅姐…再等等…魏医生…保护好丽达娜姐姐…”
地球-无名岛礁
魏枫林用牙齿和单手,艰难地将一块高能电池连接到那台破旧的无线电接收器上。汗水浸透了他的绷带,手臂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毫不在意。屏幕上,月球小队的坐标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稳定地闪烁着。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尝试调整频率,向萨姆所在的气象站发送加密信息:
“地球-魏枫林呼叫月球小队!坐标已确认!小雅情况稳定但危急!急需BK-33!请回复状态!重复,请回复状态!”
信号发出,在寂静的船舱内,只有接收器发出的微弱电流嘶嘶声。等待,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深潜黎明”-深海圣殿
巨大的水族实验室此刻如同沸腾的圣坛!丽达娜维生舱周围的仪器屏幕依旧维持着过载后的焦黑痕迹。她腹部的机械玫瑰,那炽烈的金红色光芒虽然稍稍减弱,却依旧以强烈的节奏脉动着!无形的精神波动如同潮汐般,一波又一波地扩散,让实验室的灯光持续明灭,墙壁上的水族箱内,奇异的深海生物焦躁不安地游动着。
一群身披深蓝色长袍的“深潜黎明”高层围在维生舱前,眼神狂热而敬畏。为首的长老,一个面容枯槁但眼神锐利如鹰的老者,伸出布满皱纹的手,隔空感受着那强烈的能量脉动,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圣种…已与‘月之呼唤’深度共鸣!它在指引方向!”
“目标确认:新雅典!伊莱亚斯的巢穴藏匿着‘活体圣晶’!”
“启动‘潮汐信使’!目标:月球背面!不惜一切代价,接引圣种归位,夺取圣晶!”
“行动代号:月海归潮!”
一艘造型流畅、如同深海巨兽、表面覆盖着吸波材料的隐形飞船,悄无声息地从隐秘的水下船坞滑出,引擎喷射出幽蓝的离子流,撕裂深海,朝着海面,朝着月球的方位,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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