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烟窟巢穴的嗡鸣成了新的背景音,不再是设备冷却的低吟,而是那台调至最低档的“废铁”NI设备发出的、如同濒死昆虫振翅般的微弱蓝光。这光笼罩着林默颈后那片焦黑的伤口,不再是治疗,而是一种冰冷的、残忍的生命维持,延缓着那不可避免的崩溃。每一次微弱的能量脉冲,都让林默残破的身体在金属台上无意识地抽搐一下,喉咙里挤出破碎的气音。
时间在昏黄的灯光和血腥、机油、劣质烟草混合的气味中缓慢爬行。老烟窟如同生锈的雕塑,叼着骨烟斗,独眼在昏迷的丽达娜、斜阳棺椁里的低温血袋、以及林默身上来回逡巡。熊爪那贪婪的咆哮——“活体深潜者”、“拆了卖零件”——像毒蛇一样盘踞在他心头,与角落里那堆待价而沽的“废铁”产生着危险的共鸣。
“72小时…逆石…木卫二…”林默破碎的意识深处,丽达娜最后塞给他的信息碎片,如同沉船上的浮标,在剧痛的黑色海洋中顽强地闪烁。这信息是锚,是责任,是比死亡更沉重的负担,死死拖拽着他,不让意识彻底沉入那诱人的虚无。
啪嗒。
一声细微的、液体滴落的声音。
老烟窟的独眼瞬间聚焦。声音来自角落丽达娜的担架。暗绿色的糊状物下,一股新鲜的、暗红的血液正缓慢渗出,浸透了帆布边缘,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红。
“麻烦大了…”老烟窟啐了一口,烟斗里的火星明灭不定。他快步走过去,掀开帆布。丽达娜腰侧的伤口情况急剧恶化。那些临时敷上的“废铁”草药糊状物根本无法对抗袋狼病毒的侵蚀和之前的剧烈战斗造成的撕裂。伤口边缘的组织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灰败色,肿胀发亮,暗红色的脓血不断渗出。她的呼吸更加微弱,体温却高得烫手。
他检查了她被拆下的金属左臂骨架,断口处生物电场发生器的微弱电弧也显得更加不稳定,仿佛随时会熄灭。这只手臂,是她战斗的核心,也是她此刻生命力流失的一个象征。
老烟窟眉头拧成了疙瘩。他走到林默身边,粗暴地捏开他的下巴,用沾满油污的手指探了探他的脉搏和颈动脉。脉搏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颈动脉的跳动也时断时续,皮肤冰凉粘腻。那点维生蓝光,只能勉强吊着最后一口气,随时可能熄灭。而那袋珍贵的、净化过的血袋,在低温盒里散发着微弱的生命气息,却无法直接注入林默这具被深潜能量摧残过的、如同筛子般的身体。
一个病毒肆虐,高烧濒死;一个神经熔毁,生机断绝。还有一个价值连城的“活体深潜者废料”和一个神秘的金属棺椁。
老烟窟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丽达娜被拆下的机械臂骨架,和林默颈后那片焦黑、连接着维生光束的伤口上。一个疯狂、粗糙、带着浓浓“废铁”风格的念头,在他那如同生锈齿轮般转动的大脑中,磕磕绊绊地成型了。
“废铁…就得用废铁的法子焊…”他嘶哑地自言自语,独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决断。
他不再犹豫,转身开始在堆积如山的废品中翻找。金属的碰撞声刺耳地响起。他拖出一捆布满锈迹和油污的粗大线缆,翻找出几块布满焊点的废弃电路板,甚至从一个报废的工业机器人关节上拆下了几根粗壮的液压传导管。他动作麻利而粗暴,将丽达娜那只拆下的金属左臂骨架拖到林默的工作台旁。
“听着,小子,”老烟窟凑到林默耳边,也不管他是否能听见,声音嘶哑低沉,“想活,想救你的女人,就给我挺住!老子给你接条‘腿’,让你脑子里的火别烧穿锅底!”
他先将丽达娜的机械臂骨架固定在一个支架上,断口处的生物电场导线裸露着。接着,他用沾满油污的破布,再次粗暴地擦拭林默颈后那片焦黑的伤口边缘,露出下方被烧灼得几乎碳化、但勉强还能辨认的神经接口残骸和几根未被完全熔断、闪烁着危险幽蓝微光的深潜者神经束。他拆下那台维生NI设备连接在林默颈后的探针。
然后,就是一场触目惊心的“嫁接”手术。
没有无影灯,没有无菌环境,只有昏黄的灯泡和飞舞的灰尘。老烟窟用一把焊枪形状、但尖端是高频能量切割刃的“废铁”工具,精准而冷酷地剥离林默伤口边缘烧焦的死皮和碳化组织,暴露出更深层几根顽强跳动着幽蓝微光的神经束。剧痛让林默的身体猛地弓起,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眼睛在剧痛中短暂地睁开了一条缝,布满血丝,空洞无神,随即又无力地闭上。
“忍着!”老烟窟低吼一声,动作更快。他将丽达娜机械臂断口处的生物电场导线,用粗糙的金属夹子,直接夹在了林默暴露出来的几根深潜者神经束上!接着,他又将几根临时拼凑的、粗细不一的传导线缆,一头粗暴地焊在机械臂骨架的传导节点上,另一头则用同样的方式,接驳到林默颈后伤口深处其他几处尚存微弱生物电信号的区域!
这根本就不是治疗,而是将两个垂死的生命体,用最野蛮、最直接的方式,用电线和神经强行“焊接”在一起!
“启动!”老烟窟猛地拍下旁边一个开关。
嗡——!
强大的、未经调节的电流瞬间通过临时搭建的粗糙线路,涌向两个方向!
林默的身体如同被高压电击中,剧烈地向上弹起,又重重摔回金属台!他颈后的伤口瞬间爆发出刺眼的蓝白电弧,焦糊味弥漫开来!他喉咙里爆发出不成人形的惨嚎,眼睛瞪得几乎裂开,瞳孔深处是纯粹的、地狱般的痛苦!
与此同时,连接着的丽达娜的机械臂骨架猛地一颤!断口处那微弱的生物电场瞬间暴涨,发出噼啪作响的强烈电弧!仿佛那只冰冷的金属手臂在剧痛中活了过来,正在疯狂地挣扎!这突如其来的强大生物电反馈,如同逆向的潮汐,顺着导线猛地冲击向昏迷的丽达娜!
“呃啊——!”担架上的丽达娜,身体同样剧烈地痉挛起来!她腰侧的伤口瞬间崩裂,脓血喷溅!灰败的脸上浮现出极度的痛苦,紧闭的眼皮下眼球疯狂转动,仿佛在承受着灵魂被撕裂的酷刑!她那只完好的右手猛地抓住担架边缘,金属框架被她硬生生捏得变形!
巢穴内,两个濒死之人的痛苦惨嚎交织在一起,如同地狱的合奏。电弧在粗糙的接驳点跳跃,烧灼着皮肉和金属,发出滋滋的恐怖声响。空气中弥漫着焦肉、脓血和臭氧的混合怪味。
老烟窟死死盯着他的“杰作”,独眼一眨不眨,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飞快地在旁边一个布满旋钮和跳动着杂乱波形的老旧示波器上调整着。他在寻找一个平衡点——一个让丽达娜强大的“深潜者”生物电不至于瞬间烧毁林默残存的神经,又能用这股力量暂时“疏通”和“替代”林默被熔毁的神经接口,维持他大脑基本功能的平衡点。
“撑住!废铁!”他对着惨叫的林默嘶吼,又像是命令丽达娜,“用你的‘深’劲儿,给他‘充电’!”
示波器上混乱的波形在剧烈的震荡后,开始出现一种极其不稳定的、带着高频尖刺的“平稳”。林默那惨绝人寰的嚎叫渐渐变成了断续的、撕心裂肺的抽气,身体虽然还在无法控制地抽搐,但颈后伤口的蓝白强光减弱了,变成了持续但相对稳定的幽蓝微光,沿着那几根粗糙的导线,流向了机械臂骨架,再通过生物电场的链接,隐隐传递到丽达娜身上。丽达娜的痉挛也稍微平复了一些,但腰侧的伤口依旧在汩汩流血,脸上的痛苦没有丝毫减弱。
嫁接成功了。以一种极其痛苦、极其不稳定、随时可能崩溃的方式。
林默的意识被这非人的剧痛彻底炸醒了片刻。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剥了皮的电路板,无数滚烫的烙铁和冰冷的钢针同时扎进他大脑和脊椎的每一个缝隙。但在那毁灭性的痛苦洪流中,他“感觉”到了一些东西——一些冰冷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回路”,一些不属于他的、狂暴却坚韧的“电流”,强行贯入了他的意识边缘,支撑着他那即将熄灭的灵魂之火。他“听”到了丽达娜无声的痛苦嘶鸣,如同共振般在他自己的神经末梢回荡。
“丽…达…娜…”他破碎的嘴唇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老烟窟抹了一把汗,看着暂时稳定(虽然是以地狱般的痛苦为代价)下来的两人,又看了看低温盒里那袋纯净的血袋。这袋血,是最后的希望,但现在还不能用。林默的身体像一碰就碎的琉璃,丽达娜的病毒也还在肆虐。这野蛮的嫁接,只是争取时间。
他走到巢穴唯一的观察孔前,警惕地向外望去。墓穴黑市的喧嚣似乎比之前更嘈杂了一些,远处隐约传来几声急促的哨音和叫骂。熊爪那怨毒的眼神仿佛还在空气中残留。
“妈的…”老烟窟低声咒骂,“麻烦才刚开始。”
他走回工作台,看着嫁接在一起的两人:林默颈后延伸出的导线连接着冰冷的机械臂,机械臂的生物电又链接着濒死的丽达娜。这是一个用痛苦和废铁强行构建的生命三角,脆弱得如同暴风雨中的蛛网。
“72小时…逆石…”林默残存的意识里,那信息碎片再次顽强地闪烁,在剧痛的间隙中显得格外清晰。他背上的斜阳棺椁冰冷依旧,手心里仿佛还残留着芯片的触感。
时间,在痛苦与死亡的夹缝中,开始了倒计时。而巢穴之外,贪婪的鬣狗,恐怕已经嗅着血腥味围拢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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