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接的痛苦如同持续不断的低频电流，在林默的神经末梢嗡嗡作响，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颈后那片被强行“焊”上的冰冷异物。那根粗糙的导线连接着丽达娜的机械臂骨架，像一条丑陋的脐带，将两人濒死的命运和难以言喻的痛苦紧紧捆绑。林默的意识在剧痛的浪潮中沉浮，偶尔被抛上清醒的浅滩，看到的便是昏黄灯光下飞舞的尘埃，以及老烟窟那张如同生锈齿轮般刻板、警惕的脸。
丽达娜的情况似乎更糟。高烧让她在昏迷中发出断断续续、意义不明的呓语，腰侧的伤口在暗绿色糊状物下依旧渗出浑浊的脓血，每一次痛苦的痉挛都让连接在她机械臂断口处的生物电场导线剧烈闪烁，电流的尖啸顺着导线逆流而上，狠狠鞭挞着林默本就脆弱不堪的神经。他感觉自己像一块被反复捶打的铁砧，每一次电击都带来灵魂层面的震颤。
“深潜…者…痛苦…”丽达娜的呓语碎片般刺入林默的意识，“袋狼…保罗…妈妈…”
这些词语如同冰冷的钥匙，试图撬开林默混沌的记忆深处某些被封存的、同样痛苦的闸门。他颈后的幽蓝微光随着丽达娜痛苦的生物电反馈而明灭不定。
“安静点，丫头！”老烟窟低吼一声，粗暴地往丽达娜伤口上又糊了一层气味刺鼻的草药糊状物。这似乎暂时压制了电场的暴走，林默颈后的剧痛也随之稍缓，但代价是丽达娜的呼吸更加微弱，脸上的灰败死气更重了一分。
老烟窟的独眼始终没有离开巢穴唯一的观察孔。外面的喧嚣声浪越来越高，不再是日常墓穴黑市的嘈杂，而是夹杂着一种亢奋的、贪婪的躁动。尖锐的哨音、粗鲁的叫价声、金属摩擦碰撞的噪音透过厚重的钢板门隐隐传来。
“妈的，开始了…”老烟窟啐了一口，骨烟斗里的烟丝早已燃尽，只剩冰冷的骨管被他无意识地咬着。他走到斜阳棺椁旁，再次确认低温保存盒里那袋纯净的血袋安然无恙。这袋血，是悬在深渊之上的唯一绳索。
就在这时，观察孔外，一道刺目的探照灯光柱猛地扫过！光柱短暂地照亮了巢穴门口堆积的废品山，也映出了几个鬼祟靠近的人影。其中一个，正是脸上带着怨毒蜈蚣纹身的熊爪！他身边跟着一个穿着考究、但眼神如同秃鹫般贪婪的瘦高男人，那人胸前挂着一个闪烁着数据流的单片眼镜，正对着巢穴的方向指指点点。
“老烟囱！滚出来！”熊爪那破锣嗓子在探照灯光的加持下显得格外嚣张，“‘渡鸦’先生看中了你窝里的几件‘废品’！识相的，开门谈价钱！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被称为“渡鸦”的瘦高男人矜持地推了推单片眼镜，声音带着一种刻意压低的、令人不适的滑腻：“烟窟大师，久仰。鄙人对您精湛的‘废铁疗法’和…收藏，闻名已久。今日墓穴拍卖盛况，好东西都该见见光，让大家开开眼，价高者得，岂不美哉？何必藏着掖着，伤了和气呢？”
老烟窟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认出了“渡鸦”，墓穴黑市最臭名昭著、也最神通广大的掮客兼拍卖师，专门为那些藏在阴影里的富豪和机构搜刮“特殊物品”。熊爪显然是把林默和斜阳棺椁的消息卖给了他！
“滚！”老烟窟隔着门嘶吼，声音不大，却带着冰冷的杀意，“我的窝，只收废铁，不卖垃圾！再聒噪，管你是渡鸦还是渡狗，一起变废铁！”
门外沉默了一瞬，随即响起渡鸦阴恻恻的低笑：“呵呵，大师脾气还是这么硬。不过…”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煽动性的魔力，通过某种扩音设备清晰地传遍了附近区域，“各位尊贵的买家！就在这扇门后！隐藏着今晚拍卖会最意想不到的珍品！一个活着的、被‘烧’过的深潜者！还有他携带的神秘遗产！想想看，深潜者神经束的研究价值！想想那未知遗产可能蕴含的财富或力量！这是可遇不可求的孤品！”
渡鸦的话语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门外聚集的买家们的贪婪！惊呼声、倒吸冷气声、兴奋的议论声如同海啸般爆发！更多的探照灯光柱扫了过来，聚焦在巢穴那扇锈迹斑斑的钢门上！
“开价！渡鸦先生！快开价！”
“妈的，深潜者！老子要定了！”
“里面还有什么？说清楚！”
拍卖的狂热气氛瞬间包围了巢穴！林默和丽达娜，连同斜阳棺椁，已然成了拍卖台上待价而沽的“物品”！
巢穴内，老烟窟的独眼爆发出骇人的凶光。他猛地扑向控制台！手指如同铁钩般扳动几个隐藏的沉重开关！
咔！咔！咔！
巢穴顶部和墙壁深处传来沉重的机括运转声！之前震慑熊爪的枪管再次弹出，数量更多，覆盖的角度更广，充能的幽蓝光芒将整个巢穴内部映照得一片肃杀！地面上高压电弧网滋滋作响，亮度比之前更强！堆积如山的废品堆里，几个看似随意丢弃的金属桶盖滑开，露出里面黑洞洞的、散发着不祥热浪的喷射口——那是简易的火焰喷射器！
老烟窟将巢穴的防御提升到了最高级别！这座废铁堡垒，瞬间变成了一个布满尖刺的钢铁刺猬！
“想死的，就进来拿！”老烟窟对着门外咆哮，声音通过巢穴的扩音器传出，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冰冷回响。
门外的喧嚣被这突如其来的、毫不掩饰的致命威胁短暂地压了下去。探照灯光柱不安地晃动着。
“渡鸦”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恼怒和强装的镇定：“大师，何必呢？和气生财。您开个价，我们…”
“我的价，就是你们滚蛋！”老烟窟打断他，斩钉截铁。
僵持。门内是冰冷的杀机和垂死的“货物”，门外是沸腾的贪婪和忌惮。
就在这时，工作台上的林默，身体猛地一阵剧烈抽搐！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猛烈！他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眼睛翻白，颈后连接着机械臂的导线爆发出刺眼的蓝白强光！幽蓝的微光瞬间变成了狂暴的电流！
“呃啊——！”角落担架上的丽达娜，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整个身体向上弹起！腰侧的伤口彻底崩裂，脓血和暗绿色的糊状物混合着喷溅出来！她那只完好的右手死死抓住担架，金属框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瞬间扭曲变形！她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瞳孔深处不再是昏迷的空洞，而是一片狂乱的、如同野兽般的赤红！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痛苦和一种原始的、毁灭性的暴怒！
“吼——！！！”
一声完全不似人类、更像是受伤袋狼的凄厉咆哮，从丽达娜口中爆发出来！这咆哮带着强烈的精神冲击，如同实质的音波，瞬间穿透了巢穴的钢板门！
门外聚集的人群首当其冲！靠得最近的几个打手和买家，如同被重锤砸中脑袋，惨叫着抱头倒地，耳鼻流血！渡鸦的单片眼镜“啪”地一声爆裂，碎片划伤了他的脸！熊爪也闷哼一声，踉跄后退，脸上的蜈蚣纹身扭曲跳动！
整个拍卖现场瞬间陷入一片混乱！惨叫、惊呼、咒骂声四起！
“什么东西？！”
“精神冲击？！是那个深潜者？！”
“妈的！里面还有怪物！”
巢穴内，老烟窟脸色剧变！他扑到示波器前，上面的波形已经乱成了一团狂暴的尖峰！丽达娜体内失控的“深潜者”生物电，在林默濒死神经的刺激下，如同决堤的洪水，通过那野蛮的嫁接通道疯狂反噬！这不仅在摧毁林默最后一丝生机，更引发了丽达娜自身潜藏力量的狂暴失控！
“丫头！控制住！”老烟窟试图去按住丽达娜，但被她那只完好的、充满怪力的右手猛地一挥，整个人如同破麻袋般被甩飞出去，重重撞在废品堆上，金属零件哗啦啦散落一地！
丽达娜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钢板门的方向，仿佛能穿透金属看到外面那些贪婪的嘴脸。她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性的咆哮，腰侧的伤口如同喷泉般涌出污血，连接着林默的导线蓝光狂闪，每一次闪烁都让林默的身体剧烈地弹跳一下。
嫁接的痛苦平衡，被彻底打破了！丽达娜濒临彻底的兽化狂暴，而林默，则在这内外交困的狂暴能量冲刷下，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那袋静静躺在低温盒里的纯净血袋，似乎成了遥不可及的幻影。
门外，短暂的混乱后，渡鸦气急败坏的尖叫响起：“抓住他们！死活不论！深潜者和那女人都是无价之宝！拆了这破门！”
沉重的撞击声开始猛烈地砸在巢穴的钢板门上！伴随着能量武器充能的嗡鸣！
老烟窟挣扎着从废品堆里爬起来，嘴角溢血，独眼死死盯着那扇在撞击下震颤的门，又看向失控的丽达娜和即将彻底崩溃的林默，最后目光落在那袋血袋上。
72小时…逆石…木卫二…
时间，不多了。而他这座废铁堡垒，还能撑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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