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洛站在松树下，望着墨影逐渐消失的背影，喉结动了动。
夜风裹挟着松针扫过他手背，带来一丝刺痛与凉意，掌心那朵淡青色印记微微发烫，仿佛有根细针在皮肉下轻轻挑动。
前世他见过太多诡谲秘术，用活人魂魄炼傀儡的手段最是阴毒——可墨影刚才那声“你终于来了”，带着种说不出的沧桑，倒不似被邪术操控的行尸走肉。
“午夜，北峰崖下，真相等你。”
墨影临走前的话突然在耳边炸响，如同一道惊雷劈入脑海。
陈洛瞳孔微缩，手指下意识攥紧腰间的酒葫芦，皮革表面传来细微摩擦的沙沙声。
前世他在青霄宗当杂役时，北峰崖下是出了名的“鬼见愁”——崖壁陡峭如刀削，底下终年雾气缭绕，曾有外门弟子贪近路摔成肉泥。
可墨影选在这个地方……难道真藏有什么秘密？
他低头盯着掌心印记，忽然想起前世混元境时，曾在域外遗迹见过类似纹路——那是上古守墓人的认主标记。
难道这墨影，真和什么秘辛有关？
子时三刻，陈洛摸黑上了北峰。
山风呼啸而过，夹杂着枯枝断裂的脆响。
崖下雾霭翻涌如沸水，月光被云层割成碎片，落在他脚边的碎石上，反射出点点银光。
他踩着凸起的岩块往下挪，每一步都精准避开松动的石粒——前世扫了三年落叶，青霄宗哪处地形他不熟？
脚下砂石偶尔滑落，发出低沉的回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来了。”
沙哑的声音从雾中传来，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
陈洛抬头，就见墨影立在崖壁凹处，灰白的眼瞳在雾气里泛着幽光。
这一次他没再机械重复台词，反而抬手按在胸口，金属关节发出“咔嗒”的轻响。
“百年前，青霄宗大长老座下有个守墓童子。”墨影的声音像老树根摩擦石缝，每说一个字都带着滞涩，“他替宗门守着历代祖师埋骨地，直到七煞阁的邪修摸上山。”
金属外壳裂开道细缝，一枚暗黄玉简从中滑落。
陈洛伸手接住，指尖刚触到玉面，便有信息流轰进识海——那是百年前的记忆碎片：血月当空，七煞阁的黑幡猎猎作响，守墓童子被钉在墓碑前，魂魄被抽进傀儡核心，耳边是大长老冰冷的声音：“留着他，或许还有用。”
“原来你不是傀儡。”陈洛攥紧玉简，指节发白，“你是被封在傀儡里的活人魂魄。”
墨影的金属手指轻轻叩了叩胸口：“大长老说，等找到能解开我魂魄封印的人，就放我去轮回。”他的声音突然带上几分急切，“你掌心的印记，是守墓人血脉的证明。当年我替祖师守墓时，在碑前洒过血，这印记……是血脉共鸣。”
陈洛心头剧震。
前世他从未听说过守墓人血脉，可掌心的灼痛此刻却与记忆里某段碎片重叠——前世被暗算时，道侣苏清璇的匕首刺进他心脏，他弥留之际曾看到一道青芒从心口窜出，形状正似这朵扭曲的花。
“跟我来。”墨影转身走向崖壁，金属脚掌在石面上擦出火星。
他抬手按在某处岩壁，整面山壁突然泛起蓝光，无数金色符文从石缝里钻出来，像活物般游走着组成一道门。
洞内是个狭小洞府，石壁上嵌着夜明珠，柔和的珠光映得洞中央的石桌清清楚楚。
桌上摆着一幅羊皮古图，边角已经卷翘，却仍能看出上面用朱砂画着九座重叠的山峰，最中央标着“混元遗迹”四个古字。
陈洛的呼吸骤然急促。
前世他登顶混元境后，曾遍寻天下遗迹，却始终没找到传说中记载着无上大道的混元遗迹。
此刻古图上的山脉走向，竟与他前世在域外看到的星图完全吻合！
“这是历代守墓人用血脉绘制的路线图。”墨影的声音突然虚弱起来，金属外壳上出现细密裂纹，“七煞阁当年没找到它，大长老也以为它随我一起被销毁了……现在，它属于你。”
“叮——检测到上古遗迹坐标，系统吸收中。”
熟悉的机械音在识海响起，陈洛只觉眉心一凉，眼前的景物突然变得清晰异常——洞壁上的符文流动轨迹、墨影外壳下若隐若现的魂魄光丝、甚至连石桌上古图的每道褶皱，都在他眼中纤毫毕现。
“破妄灵觉已解锁。”系统提示音继续响起，“可感知方圆十里内隐匿杀意，持续时间随境界提升。”
陈洛捏紧古图，指腹蹭过“混元遗迹”四个字，前世被背叛的剧痛突然翻涌上来。
原来他前世穷尽一生寻找的答案，早在十五岁当杂役时，就藏在北峰崖下的破洞里。
“记住。”墨影的外壳开始崩解，灰白眼瞳里的幽光逐渐消散，“不是所有敌人都是敌人……也不是所有朋友都值得信任。”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只剩气音，“替我……看看轮回桥。”
话音未落，金属碎片如雪花般簌簌坠落。
陈洛伸手去接，却只抓住一把冰凉的碎屑。
洞外的雾突然涌进来，模糊了他的视线。
等雾气散去，石桌上的古图已不知何时钻进他掌心，与那朵淡青色印记融成一片。
几乎同一时刻，外门弟子房。
陆云舟捏着旧卷轴的手在发抖。
他本是替李问舟查试炼路线异常，却在杂物间的破木箱里翻出这卷被虫蛀的纸页。
泛黄的宣纸上，“孙无忌”“七煞阁”“傀儡术”几个字刺得他眼睛生疼，墨迹里还沾着暗红的血渍，像干涸的爪印。
“小陆！”窗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拍窗声。
陆云舟猛地转身，就见同屋的王二牛捂着肚子撞进来，衣襟上全是血，“有……有黑衣人！他们说……说要灭口！”
话音未落，窗棂“咔嚓”断裂。
三个蒙着黑巾的人破窗而入，为首者手持淬毒短刃，刀光映得陆云舟额头冷汗直冒。
他本能地去摸腰间的剑，却摸到空荡荡的剑鞘——今早练剑时，他把剑借给了隔壁的赵三。
“把卷轴交出来。”为首者的声音像砂纸摩擦，“还能留个全尸。”
陆云舟后退两步，后背抵上墙壁。
他望着王二牛胸前不断涌出的血，突然想起今早陈洛在酒肆里说的话：“青霄宗的水，比你们想的深。”原来不是疯话……
几乎同一时刻，内门监察殿。
李问舟翻密档的手顿住。
他追查墨影来历已有三日，今夜终于在最底层的青铜匣里找到被抹去的记录——绢帛上的字迹被强行刮去，却仍能看出残留的笔锋：“七煞阁余孽…渗透…傀儡术…守墓人…”
“啪。”
烛火突然熄灭。
李问舟摸出火折子，却在火光重新亮起的瞬间，看见案几上多了枚青铜令牌。
令牌正面刻着“监察”二字，背面是道扭曲的花——与他今早看到陈洛掌心的印记，分毫不差。
洞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一声“咚——”惊得陈洛回过神。
他低头看着掌心融合的印记，又抬头望向夜空。
云层不知何时散去，月亮像枚银钉，钉在青黑色天幕上。
晚风拂过脸颊，带着一丝寒意。
“孙无忌，七煞阁，混元遗迹……”他轻声呢喃，嘴角勾起一抹痞笑，“前世你们把我踩进泥里，这一世……该我掀桌子了。”
山风卷着墨影的金属碎屑掠过他鼻尖，那声“不是所有敌人都是敌人”的低语仍在耳畔回荡。
陈洛摸了摸腰间的酒葫芦，里面装着他今早偷的百年醉仙酿——等解决了眼前事，该去内门酒窖再“借”两坛，毕竟……
“报仇这种事，总得喝够了酒才有力气。”他对着月亮晃了晃酒葫芦，笑声混着松涛，散进茫茫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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