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寒门暖阳:逆风逐爱路 > 第二十三章 裂痕初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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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色轿车无声地滑行在通往沈家半山别墅区的私家柏油路上,后座上,沈跃东靠着柔软的真皮座椅,林子琪坐在他旁边,她穿着一条浅米色的连衣裙,样式简单,是她在商场打折时咬牙买下的最“像样”的一件。

车子驶过一道造型优雅的黑色雕花铁艺大门,无声地停在一栋灯火通明的巨大别墅前。

沈跃东先下了车,动作自然。他站在车旁,没有立刻走开,而是微微侧身,朝车内的林子琪伸出了手,他的手掌宽厚,指节分明。

林子琪看着伸到面前的手,犹豫了一瞬,巨大的别墅像一座沉默的堡垒,投下无形的压力,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才将自己的手轻轻搭了上去。

沈跃东的手很温暖,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量,稳稳地握住了她微凉的手指,将她带出车厢,带着她走向那扇被灯光映得亮如白昼的、沉重的双开雕花木门。

门内,是另一个世界。

巨大的水晶吊灯从挑高的穹顶垂下,折射出璀璨夺目的光芒,将整个开阔的客厅照得亮如白昼,光洁如镜的浅色大理石地面倒映着人影和昂贵的家具。

空气里弥漫着清雅的花香、昂贵的雪茄气息和淡淡的食物香气,舒缓的古典音乐像水一样流淌在每一个角落。

客厅里已经聚集了十几个人,男士们大多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姿态随意地端着酒杯低声交谈,女士们则穿着各色精致的晚装,佩戴着闪亮的珠宝,妆容一丝不苟,在灯光下像一群优雅的孔雀。

他们的目光在沈跃东和林子琪进门的一瞬间,便齐刷刷地聚焦过来,那些目光带着审视、好奇、一丝不易察觉的评估,像无形的探照灯,瞬间将林子琪笼罩其中。

沈跃东握着林子琪的手没有松开,反而微微用力,将她往自己身边带近了一点,他脸上挂起惯常的、带着点慵懒的笑意,朝客厅里的人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他的目光扫过人群,最终落在客厅中央,那个正和一位穿着宝蓝色丝绒长裙的贵妇低声交谈的女人身上。

沈母。她今天穿了身剪裁极其合体的香槟色真丝长裙,领口缀着细小的珍珠,长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线条优美的脖颈,她腕上戴着一只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她似乎才注意到门口的动静,优雅地转过身来。

她的目光先是落在儿子沈跃东身上,带着一种温和的笑意,随即,那目光便自然地向旁边移动,落在了被沈跃东牵着的林子琪身上。

沈母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依旧优雅得体,眼神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温和,她朝林子琪微微颔首,姿态无可挑剔。

“跃东回来了。”沈母的声音温和悦耳,目光转向沈跃东,“这位就是子琪吧?路上辛苦了。”她的语气很自然,像在问候一个熟悉的客人。

“阿姨好。”林子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清晰,微微弯了弯腰,她能感觉到沈母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从头顶的发丝到脚上那双特意擦过的、但款式早已过时的半旧皮鞋,那目光很温和,却像带着某种精确的尺子,一寸寸丈量着,让她无处遁形。

“好孩子。”沈母微笑着应了一声,目光转向旁边的贵妇,自然地介绍道,“陈太,这是我儿子跃东,还有他的同学,林子琪。”

那位被称作陈太的贵妇,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林子琪身上扫过,从她朴素的米色连衣裙到略显拘谨的神情,眼神里飞快地掠过一丝了然和不易察觉的轻慢,脸上却堆起热情的笑容:“哎呀,跃东带朋友来了?欢迎欢迎!小姑娘真水灵。”她说着客套话,目光却已转向沈母手腕上的镯子,“沈太,您这镯子成色可真好,是上回拍卖会……”

沈母含笑回应着,两人的话题迅速转到了珠宝和拍卖会上。

沈跃东握着林子琪的手,带着她走向客厅角落相对人少一点的地方,周围那些若有若无的、带着评估意味的目光并未散去,如同实质的空气压力,沉甸甸地压在林子琪的肩头。

她能听到附近几位女士压低的交谈声,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但那些轻笑声和偶尔飘过来的“设计学院”、“咖啡馆”等字眼,让她脸颊一阵阵发烫。

晚宴设在别墅宽敞明亮的餐厅,巨大的长条形餐桌上铺着洁白的蕾丝桌布,摆满了擦得锃亮的银质餐具和晶莹剔透的水晶杯,头顶是数盏小型水晶吊灯,将每一道精致的菜肴都照得色泽诱人。

空气里是混合的、层次丰富的食物香气和红酒的醇香。

沈跃东和林子琪被安排坐在长桌靠中间的位置,沈母坐在主位,沈父在她旁边,落座时,沈跃东很自然地替林子琪拉开了沉重的红木椅。

林子琪小声道谢,小心翼翼地坐下去,椅子很高大,她感觉自己像陷在里面。面前摆放着好几副刀叉和大小不一的酒杯,在灯光下闪着冷硬的光,她看着那些陌生的餐具,动作有些僵硬。

晚宴开始。穿着黑色制服、戴着白手套的佣人悄无声息地上菜、斟酒,一道道菜肴精致得如同艺术品,分量却很小。

同桌的宾客们熟练地使用着刀叉,低声交谈着,话题围绕着最近的海外投资、新购入的艺术品、某位大师的音乐会,那些名词和金额对林子琪来说遥远而陌生。

沈母姿态优雅地切着盘中一小块煎得恰到好处的鹅肝,动作流畅而精准,她端起面前的水晶高脚杯,杯中是深红色的液体,她浅啜一口,目光落在林子琪身上,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语气随意得像在聊家常:“子琪,听跃东说,你是学设计的?家里父母是做什么的呀?”

餐桌上的交谈声似乎瞬间低了下去,几道目光若有若无地飘向林子琪这边,连正在切牛排的沈跃东动作也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握着刀叉的手指微微收紧。

林子琪握着银色汤匙的手指猛地一僵,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汤匙边缘冰冷的触感瞬间变得无比清晰,她能感觉到周围空气的凝滞和那些聚焦过来的视线。

她抬起头,看向沈母。沈母正看着她,眼神依旧温和,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仿佛真的只是出于长辈的关心。

喉咙有些发干。林子琪用力咽了一下,才让自己的声音不至于发颤,尽量清晰地回答:“我爸……以前是县里机械厂的工人,退休了。我妈……在社区超市做收银员。”她的声音不高,但在安静的餐桌上显得格外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子,砸在光洁如镜的桌面上。

空气仿佛彻底凝固了。只有轻柔的背景音乐还在不知疲倦地流淌,餐桌上那些刚刚还在谈论着上亿投资和名贵珠宝的人们,此刻都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连咀嚼食物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几道目光落在林子琪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讶、探究,甚至一丝……怜悯?那目光像细小的针,密密麻麻地刺在她身上。

林子琪的脸颊瞬间褪尽了血色,变得有些苍白。她死死地低着头,盯着自己面前那碗几乎没动过的奶油蘑菇汤,汤面光滑如镜,倒映着头顶水晶灯晃动的光晕,也倒映着她自己模糊而狼狈的影子。

巨大的屈辱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的跳动声,咚,咚,咚。握着汤匙的手指冰凉,几乎要失去知觉。

沈母脸上的笑容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温和得体,她轻轻放下手中的红酒杯,杯底碰到桌面发出极细微的轻响。

她看着林子琪低垂的头颅和苍白的侧脸,语气依旧温和,带着一种长辈特有的宽厚包容:“哦,工人家庭,很踏实啊。挺好的。”她的目光转向自己盘中的鹅肝,拿起刀叉,姿态优雅地继续用餐,仿佛刚才那个问题和她得到的答案,都如同拂过餐桌的一缕微风,不曾留下任何痕迹。

餐桌上凝滞的空气似乎随着沈母的动作重新开始流动,低低的交谈声再次响起,只是话题似乎更加谨慎地避开了某个方向,水晶杯碰撞的声音,刀叉轻碰瓷盘的声音,重新交织在一起。

林子琪依旧低着头,一动未动。面前那碗奶油蘑菇汤的热气早已散尽,表面凝起一层薄薄的油脂。

餐厅里暖黄的灯光,精致的食物,优雅的宾客,悠扬的音乐……所有的一切,在她低垂的视线里,都扭曲成一片冰冷而模糊的光影。

只有沈母那句温和的“挺好的”,像一根冰冷的刺,深深地扎进了她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