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天城,已不复存在。
曾经熔火流淌的街道,高耸的灼天工坊残骸,以及那些带着狂热目光呼喊“凡出我手之器,必饮敌血!”的学徒们……一切都被笼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光晕之下。
苍穹之上,那颗冰冷的巨石瞳眸如同亘古永存的审判之眼,瞳孔中猩红的“六十一”无声燃烧,投下惨白的光,将整个城池化为一座巨大的牢笼。这光并非温暖,而是带着一种剥离生机的死寂,光晕边缘扭曲,形成无形的栅栏,隔绝内外。城内,未被石瞳傀儡撕碎的幸存者们蜷缩在断壁残垣下,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绝望的尘埃。城外,是望不到尽头的仙傀大军,它们沉默矗立,甲片上灼天工坊的徽记在惨白光线反射下,刺目而讽刺。
光笼正中心,一片相对完整的广场上,气压低得可怕。
陈灼单膝跪地,粗重地喘息着。他的右臂——那条已经完全石化的臂膀,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纹,此刻正不受控制地嗡鸣震颤,内部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齿轮在疯狂咬合、崩碎,又重组,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石化已蔓延过左肩,正向心脏区域蚕食,每一次心跳都变得沉重而艰涩,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他的左手中,紧握着【冰魄弓】。弓身晶莹,寒气四溢,却无法驱散周遭那无处不在的压抑白光。弓臂上,那道属于苏棠的血棠斑纹路黯淡无光,仿佛也感受到了末路的逼近。
白露站在他身前,赤足踏在冰冷的地面上。她原本银白的长发,因吸收了过多血痂碎片和劫雷余烬,已化为一种诡异的深灰,发梢末端却隐隐透出不详的金红。她周身弥漫着极寒的气息,脚下延伸出的不再是纯净的冰纹,而是一种混合了血色与金属光泽的复杂纹路,试图对抗天空投下的光笼压制,却只能勉强撑开一小片扭曲的空间。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瞳孔深处交织着茫然、痛苦和一种即将失控的暴戾。石瞳的凝视,以及光笼中弥漫的、属于赵青崖和晏明的混合气息,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她体内那股不受控制的天道之力。
“咳……”陈灼咳出一口带着石屑的淤血,眼前的景象微微晃动。记忆如同被狂风撕扯的书页,不断消散。红芍药递来肉干的笑脸、吴老酒醉醺醺的嘟囔、葬剑渊的初遇、清风基地的过往……这些画面变得模糊不清,只剩下一些残缺的碎片和锥心的痛感。他甚至需要极力回想,才能记起白露的名字,以及守护她的本能。
“撑住……”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石化的左臂猛地砸向地面,试图用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地面裂开,碎石飞溅,但那嗡鸣声并未停止。
“疤脸……哥……”白露回过头,灰色的发丝拂过她苍白的脸颊,她的眼神时而清明,时而空洞,“光……好重……我好像……听到了……母亲……又在哭……”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孩童般的无助和毁灭前的预兆。掌心中,冰晶自发凝结,却又因力量的紊乱而炸开,在她掌心留下细小的血痕。
突然,天空中的石瞳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数字“六十一”骤然亮起,刺目的红光瞬间压过了惨白的光笼。下方无穷无尽的仙傀大军如同接到了最终的指令,眼眶中同时亮起猩红的光芒。
“嗡——!”
不再是沉默的推进,所有仙傀齐齐抬起手臂,它们身上镶嵌的【蚀骨甲片】——那些出自灼天工坊,曾用来武装自己人,如今却成为敌人屠刀的甲片——共鸣起来,发出尖锐的震颤声。甲片上灼天的徽记扭曲、变形,竟引动了光笼的力量!
无数道惨白的光束自仙傀甲片上迸发,并非射向陈灼和白露,而是在他们头顶高空汇聚、交织,迅速编织成一张巨大无比、结构繁复的光网。光网的每一个节点都对应着一具仙傀的核心,庞大的能量被抽取、整合,散发出令人神魂俱颤的毁灭波动。
赵青崖的清气赋予了它精准的结构与控制,而晏明降下的石瞳则提供了近乎无穷的能量源。这是工坊的器、宿敌的谋、灭世者的力,三者结合而成的绝杀之局!
光网成型刹那,骤然压下!并非实质的攻击,而是一种恐怖的法则层面的镇压。
“呃啊——!”白露首当其冲,发出一声痛苦的哀鸣。她周身的冰血混合纹路瞬间黯淡、崩碎,脚下的地面咔嚓裂开。那股镇压之力直接作用于她的神魂和体内躁动的天道之力,仿佛要将她彻底碾碎、同化。她跪倒在地,双手抱头,灰色的长发疯狂舞动,发梢那抹金红骤然炽亮,却如同被困在琥珀中的飞虫,无法挣脱。
陈灼目眦欲裂,怒吼一声,强行催动几乎要彻底石化的身躯站起。他举起冰魄弓,引动体内仅存的业火和铸星炉胎的力量,一道凝聚了极寒与焚世之意的箭矢瞬间成型,射向那压下的光网!
“轰——!”
箭矢与光网碰撞,爆开足以撕裂耳膜的巨响。能量风暴席卷开来,将周遭的废墟再次犁平。光网剧烈震荡,数个节点瞬间黯淡,对应的仙傀立刻僵直倒地,核心崩碎。
然而,更多的仙傀补充上来,光束源源不绝。光网只是微微一滞,便继续压下,甚至因为吸收了部分爆炸的能量,显得更加凝实、沉重。
陈灼踉跄后退,石化的左臂裂纹加深,一丝金色的、如同熔融金属般的血液从裂缝中渗出。右眼因过度催动力量而布满血丝,视线开始模糊。记忆的流失更快了,吴老酒的模样彻底消失,只剩下一个“酒”字和相关的一丝温暖感在飞速褪色。
“不够……远远不够……”他喘息着,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个人的力量,在这集结了宿敌算计和灭世伟力的造物面前,显得如此渺小。
光网越来越低,压得白露几乎匍匐在地,口中溢出带着冰晶的血沫。压得陈灼骨骼咯吱作响,石化的部分疯狂预警,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崩溃。
就在这绝望之际——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来自陈灼的胸前!
他猛地低头。只见他右胸处,那最后一片勉强镶嵌在血肉之上、早已布满裂纹的【青棠甲】残片,在这内外交困的极致压力下,终于不堪重负,彻底崩裂开来!
甲片碎裂的瞬间,并未化作齑粉。而是爆开一团极其黯淡、却蕴含着苏棠最后执念与血毒的微光。这微光如同风中残烛,却顽强地抵住了压到头顶的光网一瞬。
就是这一瞬!
陈灼胸前甲碎之处,一股微弱却无比熟悉的冰冷气息泄露出来——那是常年与甲片接触、早已嵌入其气息深处的,属于白露的一根银白发丝!这缕发丝原本藏在甲片之下,此刻随着甲碎而暴露在光笼的绝对压制之下。
仿佛一滴冰水落入滚油。
白露猛地抬起头,那根属于她的发丝与她的本源产生了剧烈的共鸣!她灰色的长发无风狂舞,发梢那抹金红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蔓延、亮起!
与此同时,那压下的光网似乎也感应到了这缕极其精纯、却与当前灰发状态截然不同的原始天道气息,发生了亿万分之一刹那的识别紊乱。
就是现在!
陈灼甚至来不及思考,战斗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放弃了抵抗光网,将残存的所有力量,连同石臂中那躁动不安的齿轮金光,全部灌注到冰魄弓中,并非射向光网,而是猛地射向地面——射向他们正下方的大地深处!
“轰隆——!”
大地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并非通往地火,而是涌出粘稠、猩红、散发着无尽怨念与毁灭气息的浪潮——那是之前被破劫槊镇压、却又因血狱崩塌而逸散沉积在灼天城地底的,血海之力!
冰魄箭引动了地底血海!
血海之力冲天而起,瞬间与光网撞在一起,相互侵蚀、湮灭,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声。
白光与血光疯狂交织、爆炸。
陈灼被巨大的冲击波掀飞出去,重重砸在地上,石化的左臂发出一连串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白露却在那爆炸的中心站了起来。
她胸前的青棠甲碎片被爆炸的余波彻底震飞,其中几片尖锐的碎片,在飞溅的过程中,竟直接没入了她因力量暴走而毫无防护的后心!
“啊——!!!!”
一声不再是痛苦,而是混合了无尽愤怒、悲伤、以及某种古老意识苏醒的尖啸,从白露喉中迸发而出!
她灰色的长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发根开始,染上灼目的赤红!足下那原本被压碎的冰血纹路疯狂蔓延,不再是防御,而是化作一道道实质性的、燃烧着金红火焰的法则锁链,冲霄而起!
光笼,被这股骤然爆发的、蛮横无比的力量,硬生生撑开了一丝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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