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上。”
那无声的口型,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凝固的时空之上。
天穹之巅,那只属于晏明的血泪巨瞳,出现了刹那的凝滞。翻滚的污血、深不见底的漆黑漩涡,甚至那滴正在凝聚的第二滴血泪,都仿佛被这极致亵渎、极致嘲讽的两个字按下了暂停键。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那非人的巨眼中酝酿。那不是愤怒,不是杀意,而是某种更深邃、更冰冷的东西——如同高高在上的神祇,忽然发现脚边一只本该被碾碎的虫豸,不仅未死,反而举起沾满泥污的肢节,对着祂至高无上的冠冕,比出了一个粗鄙不堪的手势。
是错愕,是荒谬,继而是一种超越了一切情感的、纯粹的抹除意志。
“嗡——”
天地间的法则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巨瞳周围的空间彻底破碎,化为一片混沌的虚无!那巨瞳本身,猛地收缩!所有的污血、所有的疯狂执念,都向内坍缩、凝聚!
没有声音,没有光爆。
一道极致内敛、极致纯粹的暗红,从收缩到极致的瞳孔最深处诞生。它细如发丝,却比之前任何一道劫雷都要恐怖百倍!其中不再有毁灭的喧嚣,只有最本质、最冰冷的终结意味。它所过之处,连破碎的空间碎片、逸散的法则流光都无声无息地湮灭,化为绝对的“无”!
这道发丝般的暗红终结之力,无视了距离,无视了时空,甫一出现,便已然锁定了下方酒壶口那道醉醺醺的混沌魂影!
锁定的刹那,陈灼感到那股压得他无法动弹的恐怖威压骤然一轻!并非消失,而是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意志,都集中到了那一道发丝暗红之上,再无丝毫外泄!
也就在这同一瞬间,那道由天道金血与神明血泪强行糅合、一半慈悲一半疯狂的混沌魂影,做出了一个让陈灼空洞右眼都骤然收缩的动作!
它非但没有做出任何防御或闪避的姿态,反而将那由光影扭曲而成的、更加虚幻的酒壶高高举起,壶口对准那道降临的终结暗红!它那模糊不清的、由暗红血丝构成的半边脸庞,竟扯出了一个极度癫狂、又带着无尽悲凉的“笑容”!
然后,它仰起头,张开那虚无的嘴,做出了一个酣畅淋漓、等待琼浆玉液倾泻而下的——
痛饮姿态!
它要用这虚幻的壶,去接晏明含怒而发的、足以终结一切的毁灭之力!
“轰——!!!”
思维的轰鸣远超实际的声响!陈灼的意识仿佛被这疯狂到极致的景象彻底撕裂!
时间于此失去了意义。
在那道发丝暗红即将触及虚幻壶口的亿万分之一刹那,那混沌魂影扭曲晃动的形态,猛地一定!那原本模糊不清、由混沌能量勉强构成的面部轮廓,骤然变得清晰了一瞬!
是吴老酒!
那张布满酒糟、总是醉眼朦胧、此刻却瞪得滚圆、嘴角咧到一个近乎撕裂程度的癫狂笑脸!
这清晰只存在了一瞬,却如同永恒的烙印,狠狠砸进陈灼荒芜的意识深处!
紧接着,一句沙哑、狂放、带着浓郁酒气和决绝死意的咆哮,并非通过空气,而是直接在那混沌能量剧烈爆发的核心处,如同最后的祝酒词,轰然炸响!
“丫头!黄泉路冷,老子请你喝一杯!”
红芍药!他在对早已牺牲、残魂曾存于壶中的红芍药说话!
“哗啦——!!”
虚幻的酒壶壶口骤然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光!那不是迎接,而是主动吞噬!一股蛮横、霸道、带着市井泼皮般死缠烂打意味的吸力从壶中爆发,竟抢先一步,悍然扯住了那道降临的终结暗红!
“滋——!!!”
令人灵魂冻结的侵蚀声响起!虚幻的酒壶在接触到终结暗红的瞬间,便如同投入烈火的宣纸,从壶口开始,寸寸湮灭!构成壶身的混沌能量疯狂蒸发、消散!
但吴老酒的混沌魂影,却借着这主动湮灭产生的、极其短暂的能量湍流,做出了最后一个动作!
它那由暗红血丝构成的半边身躯,猛地炸开!化作无数道细密的、带着浓郁酒气的血线,如同最灵巧的牵丝,并非迎向暗红,而是猛地向后倒卷,精准地缠绕上陈灼那条濒临崩溃、流淌着暗金齿轮纹路的赤红左臂骨!
“呃!”
陈灼身体剧震!一股冰冷、暴虐、却又带着某种熟悉醉意的能量,顺着那些血线疯狂涌入他的左臂!这条本就布满裂痕、强行融合了天道之血与仙傀金属的臂骨,如同被投入了最后的、也是最狂暴的薪柴!
“咔嚓!咔嚓嚓!”
臂骨表面裂纹疯狂蔓延,暗金纹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亮起、燃烧!剧痛!这一次是清晰无比、源自灵魂与本源的剧痛,如同整条手臂被扔进了锻打神铁的混沌洪炉!吴老酒残魂所化的最后力量,混合着晏明终结劫雷的一丝边缘气息,正以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强行注入、熔炼!
这痛苦并非为了破坏,而是……锻造!以一种最残酷、最疯狂的方式,刺激着陈灼这条异变的手臂,向着某个未知的、坚硬无比的方向蜕变!
而吴老酒魂影的另一半,那流淌着微弱慈悲金芒的部分,则在虚幻酒壶彻底湮灭、终结暗红即将触及它本体的最后刹那,如同完成了最后使命的醉汉,发出了无声却畅快的大笑,然后……
毫不设防地,主动迎向了那一道发丝暗红!
“噗——”
轻微的、如同气泡破裂的声音。
那一半蕴含着天道金血慈悲力量的魂影,在终结暗红面前,没有激起丝毫涟漪,如同阳光下的露珠,瞬间蒸发,消失得无影无踪。
彻彻底底,魂飞魄散。连一丝存在的痕迹都未曾留下。
没有轰轰烈烈的爆炸,没有挣扎与哀嚎。只有最极致的“无”。
醉扛一劫。以残魂彻底湮灭为代价,他替陈灼,扛下了这源自晏明真正怒意的、终结的一击。虽然只是边缘的冲击和力量的引导,但已是凡人所能做到的极致。
那一道发丝暗红在湮灭了吴老酒大半魂影后,似乎也耗尽了某种锁定与必杀的意志,微微一顿,随即如同失去了目标的毒蛇,缓缓消散于空中。
压制的力量彻底消失。
陈灼猛地从地上撑起身体,左臂骨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与一种陌生的、冰冷坚硬的沉重感。他顾不得查看左臂的异状,空洞的右眼死死望向酒壶的方向。
壶口处,那混沌魂影已然彻底消失。
只剩下那只材质蜕变为暗沉血痂金属、表面流淌粘稠幽光的酒壶,静静悬浮在空中。壶身完好无损,甚至因为承受了刚才那恐怖的能量冲击与魂影湮灭的洗礼,光泽变得更加内敛、深沉,仿佛饱饮了鲜血与魂灵。壶底“晏明”二字的猩红搏动,也缓缓平复下来,变得如同沉睡的心脏,微弱而缓慢。
它悬在那里,不再疯狂吸食,也不再散发混沌波动。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切,都与它无关。
只是,壶身之上,原本吴老酒残魂存在过的地方,多了一丝极淡极淡、几乎无法察觉的……酒气。混合着血与火的味道,萦绕不散。
天穹上,那只血泪巨眼冷漠地注视着下方。对于吴老酒魂影的湮灭,它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只是抹去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尘埃。它的目光,缓缓地从那静止的酒壶上移开,再次锁定了下方——气息近乎断绝的白露,以及挣扎站起的陈灼。
第二滴粘稠的暗红血泪,正在眼角缓缓凝聚,越来越大。
陈灼踉跄着,挡在了白露身前。那条刚刚承受了吴老酒最后“馈赠”的左臂骨,低垂着,暗金色的裂纹深处,隐隐传来无数细微齿轮疯狂转动的嗡鸣,一种冰冷、饥饿、渴望吞噬更多的意志,正从中苏醒。
他抬起空洞的右眼,毫无畏惧地迎向天穹那冷漠的巨瞳。
壶中的酒似乎暂时喝完了。
但宴席,远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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