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泣血泪,坠落的轨迹带着宿命般的精准与缓慢,仿佛整个世界的重量都凝聚在这粘稠的暗红一滴之中。它所过之处,空间无声地塌陷、扭曲,留下久久无法弥合的漆黑裂痕,如同天穹流下的污秽泪痕。焚墟谷残存的大地在这至高意志的具象下哀鸣,更深地沉陷。灼天城内,绝望的哭嚎和结晶侵蚀皮肉的“滋滋”声被这股无形的威压强行摁灭,只剩下死寂,以及生命在绝对力量面前本能地蜷缩与战栗。
陈灼的脸庞深埋在滚烫的焦土与冰凉的灰烬里。灵魂被撕扯的剧痛余波仍在颅内回荡,那片关于母亲的、最后温暖的余烬被彻底碾碎的虚无感,比任何物理层面的伤害都要致命。他残破的身体微微抽搐,试图凝聚起一丝力气,却只换来更深的无力。石化的左臂骨裂纹蔓延,暗金光泽黯淡如同风中残烛。仅存的右眼视野模糊,倒映着不远处那悬浮的、正在疯狂吞噬白露生命本源的空酒壶,以及……天穹那滴正缓缓压下的、代表终结的暗红。
白露的气息已经微弱到近乎感知不到。银发铺散,如同失去生命的月光丝绸。脖颈处那道伤口不再有金色的血液渗出,只剩下惨白的、微微翻卷的皮肉,以及一丝若有若无、即将彻底消散的法则余韵。冰魄弓上的棠痕光芒也黯淡到了极点,如同她最后一线生机的真实写照。
然后,那滴血泪,触碰到了壶口。
没有预想中的毁灭性爆炸,没有能量的疯狂对冲。那滴蕴含着晏明无尽偏执与疯狂思念的血泪,在接触壶口的瞬间,竟如同找到了归处的游子,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悄无声息地……融了进去。
与其说是撞击,不如说是……融合!
“嗡——!!!”
酒壶悬停在空中,骤然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如同濒死心脏疯狂搏动的沉闷巨响!壶身剧烈震颤,表面那些原本因吸收天道金血而开始弥合的裂纹,此刻在暗红血泪注入的刹那,迸发出刺目欲盲的血腥光芒!
“铮!铮铮——!”
裂纹的弥合速度陡然加快了百倍!如同有无数双无形的手,抓着烧红的烙铁,强行将破碎的壶身焊死在一起!每一条裂纹的消失,都伴随着一声尖锐刺耳、仿佛金属被强行扭曲撕裂的鸣响!壶身的材质在融合的过程中发生着诡异的变化,不再是陶土的质感,而是呈现出一种暗沉沉的、如同凝固血痂般的金属光泽,表面流淌着粘稠的、仿佛活物般的暗红幽光。
壶底,那“晏明”二字的古篆,猩红的光芒暴涨,几乎要滴出血来!两个字不再是简单的刻痕,而是如同两颗真正的心脏,在壶底缓缓搏动,每一次收缩舒张,都引动着周遭空间的法则随之扭曲、震颤!
更令人心悸的是壶内!
天道金血至纯至净,蕴含着道祖妻自愿兵解填补天裂的悲悯与守护;而晏明血泪则至污至秽,充斥着灭世逼妻现身的疯狂与执念。两种截然相反、却又同源而生的至高法则力量,在这狭小的壶内空间里,发生了超越想象的剧烈反应!
“轰隆隆——!”
壶内仿佛正在开天辟地!沉闷的雷鸣、尖锐的撕裂声、如同亿万生灵哀嚎的悲鸣、又夹杂着某种压抑到极致后爆发的疯狂大笑……种种矛盾到极致的声音被闷在壶中,化作实质般的冲击,让壶身疯狂鼓胀、变形,时而拉伸如细颈瓶,时而压扁如血饼,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炸裂!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复杂气息从壶中弥漫开来。那是创生与毁灭交织、悲悯与疯狂共存、最纯净的守护与最污秽的执念强行糅合的……混沌!
这股混沌气息扩散的瞬间,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灼天城内,那些正在凡人乃至低阶修士身上疯狂蔓延的暗红结晶,其蔓延的速度骤然一滞!仿佛失去了后续的力量源泉,甚至有些浅表的结晶开始微微颤动,出现了一丝丝极其细微的、如同瓷器冰裂般的纹路!污染的法则,被这更高层面的混沌气息干扰、压制了!
然而,城中的幸存者们还来不及感到一丝庆幸,更大的恐怖已然降临。
“噗通!”
“噗通!!”
如同真正的心脏起搏!那悬浮的酒壶,搏动的声响越来越沉重,越来越清晰,甚至压过了壶内混沌能量的轰鸣!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响在每一个生灵的灵魂深处!
“啊——!”一个刚庆幸身上结晶停止蔓延的妇人猛地抱住头颅,发出凄厉的惨叫!她的眼耳口鼻中,开始不受控制地渗出暗红色的、带着结晶颗粒的污血!不仅仅是她,城内所有幸存者,无论是否被结晶污染,只要修为未达元婴,此刻都痛苦地倒地翻滚,七窍流血,灵魂仿佛要被这沉重的心跳声震碎!
法则层面的共振!这由天道血与神明泪融合催生的混沌之心,其搏动正在无情地碾压着凡俗的灵魂!
城外,陈灼被这直接作用于灵魂深处的恐怖搏动声震得再次喷出一口黑血。但他破碎的意识,却被这极致的痛苦刺激得短暂清醒了一瞬。他艰难地抬起剧痛撕裂的头颅,模糊的视线聚焦在那颗疯狂搏动的混沌之壶上。
本能告诉他,必须阻止它!必须毁了它!
他用那只尚且完好的右手,五指深深抠进焦灼滚烫的地面,手背青筋暴起,试图拖动残破的身躯向前爬行。每移动一寸,都牵扯着全身崩裂的伤口,带来撕心裂肺的痛楚。石化的左臂拖在身后,如同沉重的累赘,骨裂处的暗金碎屑不断剥落。
就在他挣扎着爬出不到三尺距离时——
那疯狂搏动、形态不定的酒壶,猛地静止了一瞬。
壶口处,粘稠的暗红光芒如同实质般向内收缩、凝聚。
紧接着,一个模糊的、透明的、扭曲不定的虚影,缓缓地、挣扎着,从壶口之中……站了起來!
那虚影极其淡薄,仿佛一口气就能吹散。其形态轮廓,隐约能看出一个邋遢、不修边幅的老者模样,腰间似乎还挂着一个更大的葫芦虚影。但它的构成,并非纯净的魂力,而是那混沌能量的暂时显化——一半流淌着微弱的、慈悲的金芒(天道血的残留),另一半则翻滚着暴虐、疯狂的暗红血丝!
这混沌魂影的手中,竟也拎着一只由光影扭曲而成的、更加虚幻的酒壶!它摇摇晃晃,如同酩酊大醉,对着下方挣扎爬行的陈灼,以及更远处气息奄奄的白露,发出了无声的、却直接震荡灵魂的……
嗝!
一个充满了无尽悲凉、疯狂、以及某种诡异满足感的酒嗝。
随着这个无声酒嗝的打出,那混沌魂影抬起另一只完全由暗红血丝构成的手,对着陈灼的方向,轻轻一拂。
没有能量波动,没有法则冲击。
但陈灼正在艰难爬行的身体,却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然后猛地向下一按!
“轰!”
他整个人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死死地压在了地面上,脸颊紧贴着滚烫的焦土,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唯有那只空洞的右眼,被迫向上翻起,死死地盯着壶口那道醉醺醺、一半慈悲一半疯狂的混沌虚影!
虚影再次晃动了一下,由暗红血丝构成的那部分身躯,缓缓抬起,指向天穹之上那只依旧悬浮、流淌着血泪的恐怖巨眼。
然后,它做出了一个更加令人匪夷所思的动作。
它张开那模糊的、扭曲的嘴,对着晏明的血泪巨眼,发出了无声的、却充满了极致嘲讽与挑衅的……
口型!
那口型分明是:
“——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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