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天城内,恐慌如同瘟疫般在沸腾的井水和蔓延的暗红结晶中疯狂滋生。
“水!水不能碰了!”凄厉的尖叫在狭窄的街巷里回荡。一个妇人绝望地看着自己刚打过水的手掌,暗红色的、如同铁锈般的结晶正沿着她的皮肤纹理迅速蔓延,带来灼烧般的刺痛,所过之处,皮肤失去知觉,变得僵硬、沉重。“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她怀里抱着一个哇哇大哭的婴儿,婴儿的小手无意中碰到了她手臂上的结晶,那可怕的暗红锈迹立刻如同活物般爬上了婴儿娇嫩的肌肤!
恐慌瞬间炸开!人们如同受惊的鸟兽,远离一切水源。但恐惧本身,似乎成了那诡异结晶的催化剂。接触过污染水源的人,身上结晶蔓延的速度在惊恐的情绪下陡然加快!有人试图用刀刮去皮肤上的结晶,锋刃划过,带下的却是一块块连着血肉、甚至露出森森白骨的暗红硬块!伤口处涌出的不再是鲜红的血液,而是粘稠的、同样带着暗红结晶颗粒的脓液!
更可怕的是,一些修为较低的修士,发现自身的灵力正变得滞涩、浑浊。试图凝聚水灵术法扑灭城内几处因战斗余波燃起的火焰时,凝聚出的水流竟也带着暗红结晶,非但无法灭火,反而如同泼洒了滚烫的金属熔液,瞬间引燃了更大范围的建筑!
法则的污染!斩情鞘吞噬天罚劫雷时泄露的那一丝扭曲法则,正通过无处不在的“水”之灵机,如同最恶毒的瘟疫,侵蚀着整座城池的生命根基!绝望的气息,混合着皮肉被结晶侵蚀的焦糊味、建筑燃烧的浓烟,沉甸甸地压在每个幸存者的心头。
城外,焚墟谷的焦土战场。
死寂笼罩着劫雷肆虐后的废墟。巨大的陨坑边缘,陈灼单膝跪地,沉重的喘息如同破损的风箱。他背后的斩情鞘依旧在微微嗡鸣,鞘口偶尔溢出一丝猩红的电光,幽绿的“破运”仙篆明灭不定,正是城内污染的源头。
数丈外,白露无声无息地躺在焦黑的土地上。银发如同失去光泽的月华,铺散在污秽的尘埃中。脖颈处那道狰狞的伤口依旧敞开着,粘稠的金色血液如同凝固的熔金,缓慢地渗出,散发出微弱却令人心悸的法则威压。她的生命气息微弱到了极点,如同风中残烛,仅靠手中冰魄弓上血色棠痕散发的柔光勉强维系着最后一丝生机。
陈灼空洞的右眼望着白露的方向。他想撑起身体,但石化的左臂骨传来阵阵源自结构层面的、近乎崩解的剧痛(虽然痛觉被模糊,但躯体的崩溃感无比清晰),血肉之躯更是伤痕累累,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带来撕裂般的牵扯感。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那代表天道本源的金色血液,如同她生命的沙漏,一点一滴地流逝。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斜挎在陈灼腰间、那只属于吴老酒、壶身布满蛛网状裂纹的空酒壶,突然剧烈地震颤起来!仿佛内部有什么东西被白露逸散的天道之血彻底激活了!
“嗡——!”
一声低沉的嗡鸣,酒壶竟自行挣脱了束带,悬浮而起!壶口精准地对准了白露脖颈处那道裂开的、渗着金血的伤口!
壶身表面,那些原本黯淡的裂纹,此刻在近距离感应到天道之血的气息后,骤然亮起!尤其是壶底那道最深的裂痕边缘,先前渗出的“晏明”二字古篆,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散发出刺目的猩红光芒!
一股强大、冰冷、不容抗拒的吸力,猛地从壶口爆发出来!
目标,正是白露伤口中渗出的、蕴含着道祖妻残存法则碎片的天道金血!
“丝丝缕缕——!”
肉眼可见的、散发着微弱金芒的血色雾气,被这股吸力强行从白露的伤口中抽离出来!如同被无形之手攫取的生命精华,化作数道纤细的金红丝线,源源不断地投向悬浮的酒壶壶口!
随着这蕴含着至高法则本源的力量被强行抽取,白露本就微弱的气息瞬间变得更加飘摇!她身体无意识地剧烈抽搐了一下,银发间最后一点灰色彻底褪去,变得如同冰冷的雪原。脖颈伤口的金色血液渗出速度明显减缓,颜色也黯淡了许多,仿佛内在的某种神性正在被无情剥夺!冰魄弓上的血色棠痕光芒急促闪烁,拼命对抗着这掠夺,却显得杯水车薪!
它在吸食她的本源!吸食道祖妻遗留的法则碎片!
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烙印在无数次守护与并肩中的本能暴怒,如同沉寂的火山,在陈灼这具几乎被掏空的躯壳内轰然爆发!
“呃啊——!”
陈灼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他仅存的右眼瞬间被狂暴的血丝充满!无视左臂骨濒临崩溃的剧痛,无视全身伤口崩裂带来的虚弱,他那只流淌着暗金纹路、形态狰狞的赤红骨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猛地抬起,狠狠抓向悬浮在空中的酒壶!
五指如钩,带着粉碎一切的决绝意志!
“砰!”
骨爪重重地扣在了剧烈震颤的壶身之上!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炸响!壶身上亮起的裂纹红光与骨爪上的暗金纹路激烈对冲,迸溅出细碎的能量火花!
一股沛然莫御的反震之力顺着骨爪狠狠撞入陈灼的身体!他喉头一甜,又是一口污血喷出!但他那只骨爪,却如同最坚固的枷锁,死死地钳制住了壶身!暗金纹路疯狂流转,冰冷坚硬的金属意志全力爆发,对抗着壶内那股恐怖的吸力!
酒壶的震颤瞬间加剧!壶口对准白露伤口的吸力出现了明显的滞涩!那几道被强行抽出的金红血雾丝线变得断断续续!
陈灼的骨爪死死扣住壶身,指骨因巨大的力量对抗而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表面的暗金纹路忽明忽暗。他半边石化的身躯如同扎根于大地的顽石,硬顶着酒壶的反噬与吸力,一步不退!空洞的右眼死死盯着壶底那猩红的“晏明”二字,一种冰冷的、纯粹的破坏欲在荒芜的意识中燃烧。
然而,就在他全力压制酒壶吸力的瞬间——
“嗡——!!!”
整个天地,猛地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源自法则层面的哀鸣!
悬于天际,那如同染血獠牙、倒计时停留在“七十八”的巨大石瞳,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石质的瞳仁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满了蛛网般密集的裂痕!裂痕深处,并非黑暗,而是透出一种令人心悸的、粘稠如血浆的暗红光芒!
“咔嚓…咔嚓嚓——!”
碎裂声由细微迅速变得震耳欲聋!巨大的石质“蛋壳”开始剥落、崩塌!无数燃烧着血色火焰的巨石如同陨星般砸向大地,在焚墟谷的焦土上再次炸开一个个深坑!
石壳剥落殆尽,露出的并非虚无。
那是一只……活生生的眼睛!
巨大无比,几乎占据了小半个天穹!眼白是浑浊的、翻滚着污秽血丝的暗红,巨大的瞳孔则是一片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漆黑漩涡!此刻,这只恐怖巨眼的眼角处,一滴粘稠的、散发着无尽悲怆与疯狂毁灭气息的血泪,正在缓缓凝聚、成形!
无法形容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轰然降临!焚墟谷的焦土瞬间下沉数尺!灼天城那本就摇摇欲坠的护城大阵光幕连一息都没能支撑,如同脆弱的肥皂泡,“啵”的一声彻底湮灭!城内所有修士,无论修为高低,在这一刻都如同被无形的巨山压顶,齐齐喷出一口鲜血,修为稍弱者直接筋断骨折,瘫倒在地!蔓延的暗红结晶仿佛受到了至高意志的加持,侵蚀速度陡然加快数倍!惨叫声瞬间响彻全城!
晏明!这是属于那灭世轮盘之主、道祖晏明的意志投影!是祂跨越无尽虚空投下的、饱含着对妻子无尽偏执与疯狂的一缕神念显化!
这滴正在凝聚的天泣血泪,锁定的目标,赫然是下方——那正在强行吸收白露天道之血的空酒壶!
仿佛感应到了这至高存在的注视,陈灼手中那疯狂挣扎的酒壶,壶底猩红的“晏明”二字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血光!壶身的吸力猛地增强了十倍不止!
“噗!”
白露脖颈的伤口如同被无形的利刃再次撕开!一大股粘稠的天道金血混合着她自身的生命精华,如同决堤的洪流,被强行抽离,化作一道粗壮的金红光柱,狠狠灌入酒壶壶口!
“不——!”一声沙哑到极致的嘶吼从陈灼喉咙里挤出。他感到自己钳制壶身的骨爪在恐怖吸力的反噬下,正在寸寸碎裂!暗金纹路疯狂闪烁,却无法阻止崩解的趋势!
与此同时,一股冰冷、浩瀚、充满无尽岁月沉淀与偏执疯狂的意念,如同无形的巨手,猛地攫住了陈灼几乎石化的头颅!这意念并非攻击他的肉体,而是直接刺向他意识深处那片被劫火焚烧后的荒芜之地!
无数破碎的光影画面被这股至高意志强行从灰烬中翻搅出来,投入一尊无形的熔炉——
……那是清风基地摇摇欲坠的窝棚,寒风呼啸。一个面容模糊、却带着无限温暖与哀伤的女人,颤抖着将一枚冰冷的、带着齿轮刻痕的怀表塞进他满是冻疮的小手里。她的嘴唇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声音却被呼啸的风声彻底淹没。只有那双眼睛,盛满了不舍与诀别的泪水,如同烙印般刻入灵魂……那是母亲!是他关于母亲最后的、也是最深刻的温暖记忆!是“哀”之锁链熔断后,仅存于灵魂废墟最深处的一点余烬!
画面在无形熔炉的炽白火焰中扭曲、变形!母亲的面容如同被投入强酸的画布,迅速模糊、溶解!那双盛满泪水的眼睛,在火焰中化为一缕青烟,彻底消散!
“呃啊啊啊——!!!”
陈灼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源自灵魂被撕裂的惨嚎!他钳制酒壶的骨爪瞬间失去了所有力量!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重重地向前扑倒,砸在冰冷的焦土上!仅存的右眼彻底失去了焦距,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茫然与虚无。那一点关于母亲的温暖余烬,连同最后一丝“哀”的残响,被晏明神念降临的威压,彻底碾碎、抹除!
空酒壶失去了钳制,悬浮在空中,贪婪地吞噬着从白露伤口涌出的金红光柱。壶身表面的裂纹在磅礴的天道之血灌注下,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壶底“晏明”二字的猩红光芒愈发刺目,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
而天穹之上,那只流淌着血泪的恐怖巨眼,其漆黑瞳孔的深处,倒映着下方那疯狂吸食的壶影,以及壶底猩红的名字。一滴粘稠的、蕴含着无尽思念与毁灭执念的暗红血泪,终于挣脱了眼眶的束缚,带着令万物凋零的悲怆气息,缓缓地、无可阻挡地……朝着下方悬空的酒壶,坠落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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