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中残念那充满绝望与警示的嘶吼,如同冰冷的刻刀,在陈灼的心头划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天道已痂,飞升皆饵”这八个字,连同最后那句微弱的“破运星君救”,在他的脑海中反复回荡,掀起惊涛骇浪。
他站在那寂静下来的青铜棺椁前,久久无言。身旁是万年不化的玄冰与仙傀残骸,前方是无尽云海与无数沉默的悬棺。这九天之上的景象,哪里还有半分传说中的仙家气派?分明是一处被遗忘、被掩盖、流淌着脓血与谎言的巨大坟场。
“走。”最终,是白露清冷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她冰蓝色的眼眸扫过那具再无动静的棺椁,以及下方死寂的云海,“此地不宜久留。”
那股残念的爆发虽然短暂,但其蕴含的绝望与真相太过骇人,谁也无法保证是否会引来其他更可怕的存在,或者触发更危险的机制。
陈灼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腐朽尘埃气息的空气,强行压下心中的震撼与翻腾的思绪。他点了点头,目光再次变得锐利而坚定。无论真相多么残酷,路总要走下去。只有走到尽头,才能知道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才能知道……自己该如何做。
两人离开了那具开启缝隙的棺椁,继续沿着这巨大而破碎的平台边缘前行。平台广阔得超乎想象,仿佛是一片漂浮在云海之上的大陆碎片。脚下是冰冷的、刻满破损符文的似玉材质,裂痕纵横交错,许多地方甚至已经坍塌,露出下方虚无的黑暗。
他们小心地避开那些巨大的裂缝和边缘,警惕地观察着四周。除了悬浮的棺椁和死寂的云海,似乎再无他物。但经历了仙傀围攻和棺中异变,两人的神经都绷紧到了极致,不敢有丝毫松懈。
越往平台中心区域走,脚下的破碎程度似乎减轻了一些,但那种荒凉死寂的氛围却愈发浓重。偶尔能看到一些巨大的、断裂的石柱或雕像基座,倒伏在尘埃之中,诉说着昔日的某种辉煌与如今的彻底败落。
终于,在穿过一片如同巨兽肋骨般耸立的断裂拱门残骸后,前方的景象变得不同。
平台的中央,并非预想中的宫殿楼阁,而是一座同样残破不堪的高台。高台由同样的材质砌成,规模宏大,但仿佛被一只巨掌狠狠拍击过,半边已经坍塌,碎石滚落得到处都是。唯有中心处,似乎还矗立着什么。
那像是一块碑。
一块巨大的、断裂了近半的石碑,孤零零地立在破碎高台的中心,沐浴在灰白浑浊的云海微光之下,显得无比苍凉与悲壮。
那里,似乎就是这条九天残阶的最终尽头。
陈灼和白露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两人加快脚步,谨慎地踏上那倾斜坍塌的高台,向着中央的石碑靠近。
越靠近,越能感受到那石碑的巨大与古老。即便断裂,剩余的部分也高达数丈,宽厚无比。石碑的材质与阶梯、平台相同,但似乎更为古老,上面原本应该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或图案。
然而,当陈灼真正走到石碑近前,看清上面的景象时,他的瞳孔再次猛地收缩。
碑文被覆盖了。
不是岁月的磨蚀,不是自然的风化,而是被某种粘稠、暗红近黑、甚至还在微微反光的液体——污血,彻底地覆盖了!
大泼大泼的污血肆意泼洒在碑面之上,从上到下,几乎没有任何遗漏。它们浸染了每一寸可能刻有文字的地方,凝固成一层丑陋、肮脏、散发着极其微弱却令人极度不适的能量波动的硬壳。这粗暴的方式,充满了一种刻意的、恶毒的亵渎与掩盖意味。
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做?这石碑上原本记载着什么不容现世的内容?
陈灼的心沉了下去。他仿佛能看到某个身影,立于这破碎仙台之上,带着无尽的愤怒、或是冰冷的恶意,将承载着真相或历史的碑文,用最污秽的方式彻底抹去。
他试图靠近些,想看看是否能有只言片语残留。噬骨刃的刀尖小心地刮向一片血迹较薄的区域。
“嗤……”
刀尖与那凝固的污血硬壳接触,竟然发出轻微的腐蚀声响,一股极其淡薄却异常阴邪的气息试图沿着刀尖蔓延而上,却被噬骨刃自身的力量瞬间吞噬消解。
这血……绝非寻常!不仅是为了掩盖,其本身似乎就带有某种诅咒或污染的力量!
陈灼眉头紧锁,换了几处地方尝试,结果依旧。所有的碑文都被那诡异的污血覆盖得严严实实,根本无法辨认。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准备查看石碑其他部位时,他的目光无意中扫到了石碑最底部、靠近基座的一个极其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或许是泼血者一时疏忽,或许是角度问题,有一小片区域侥幸未被污血完全覆盖,只是溅射到了几滴暗沉的斑点。
而在那斑点之间,露出了几道深深的刻痕!
那刻痕似乎是用手指,或者某种尖锐之物,硬生生在坚硬的碑体上抠划出来的,笔迹潦草不羁,甚至带着几分醉醺醺的狂放之意。
陈灼立刻蹲下身,拂开那片区域的些许尘埃,仔细辨认。
刻痕不深,但异常清晰,与石碑本身古老庄严的气质格格不入,透着一股玩世不恭的痞气。那是几个歪歪扭扭、却力透石背的大字——
“破运星君至此一游。”
陈灼的身体瞬间僵住,呼吸都为之一滞。
破运星君!
又是这个名字!
棺中残念在彻底消散前呼喊祈求的名字!那个与吴老酒的空酒壶似乎有着莫大关联的名字!
他竟然来过这里!而且是以这种……近乎儿戏的方式,留下了如此不着调的“留言”!
巨大的荒谬感冲击着陈灼的认知。在这片代表着终极毁灭与绝望的仙界废墟中心,在这块可能记载着惊天秘密却被恶意掩盖的石碑上,竟然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吴老酒?他到底是何方神圣?”陈灼盯着那行字,下意识地喃喃出声,心中的疑惑如同野草般疯狂滋生。那个看似普通、嗜酒如命、偶尔会流露出深不可测一面的老头,他的身影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神秘和庞大。
他为何而来?何时而来?这行字是单纯的酒后胡闹,还是某种深意的标记?
就在这时,蹲着的陈灼鼻翼微微抽动了一下。
一股极其微弱的、但绝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味道,飘入了他的鼻腔。
那是……新鲜血液的腥气!
他猛地低头,目光死死锁定在那行刻字旁边的几滴溅射状污血上。刚才他的注意力全在刻字上,没有细看。此刻仔细看去,他发现那几滴污血的色泽,似乎比石碑其他区域大片覆盖的、已经凝固发黑的污血……要更加鲜亮一些!
他伸出指尖,极其小心地、悬空地靠近其中一滴。
距离拉近,那感觉更加清晰——这滴血,竟然还带着一丝极其微弱的……温热感?!
虽然大部分已经凝固,但最核心的那一点点,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未曾完全冷却的活性!
陈灼的头皮瞬间炸开,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这污血……是近日,甚至可能就是不久前,才刚刚被人泼上去的!
有人先他们一步,来到了这九天之上的破碎仙台,用这诡异恶毒的污血,掩盖了石碑的碑文!
而那个人……极有可能还未走远!或者,就隐藏在这片死寂废墟的某个角落,正冷冷地注视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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