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李述甫远远望见外甥黑蛮龙与岳云手挽手回营,末了还捶肩拍背、依依不舍作别,那双铜铃般的眼睛顿时眯成了缝——这浑小子素来眼高于顶,竟对一个宋将这般热络,定是输得心服口服。待黑蛮龙刚翻下马背,他便大步上前,手掌往外甥肩上一拍:“跟那岳云比武,输了?”
黑蛮龙脖子一梗,却没半分恼色,反倒红着脸挠头,把阵前如何比枪、如何被岳云让了半招、又如何结为兄弟的事,连比带划说得唾沫横飞。李述甫越听越乐,捋着络腮胡哈哈大笑:“好!输得痛快!这岳云既有本事又有义气,配做我李家的外甥女婿——走,随舅舅去会会岳元帅!”
营前哨探见云南王旗迎风招展,忙连滚带爬进帐:“启元帅!云南李大王带着小王爷,亲自到营外了!”岳飞猛地站起身,眼底掠过一丝惊喜——他原怕苗兵生隙,如今李述甫主动上门,必是真心归服。当即传令大开营门,自己领着梁红玉、张俊、刘光世三位元帅,身后跟着岳云、张宪等一众将官,浩浩荡荡出营迎接。
李述甫见岳飞身披白袍、面如冠玉,身后将帅个个英气逼人,心里先赞了声“不愧是岳家军”,忙上前拱手:“云南苗王李述甫,见过岳元帅!”岳飞连忙还礼,笑容温厚:“大王远道而来,岳飞有失远迎!”进帐分宾主坐定,岳云刚要上前,黑蛮龙已蹦到他身边,偷偷拽了拽他的战袍,挤眉弄眼地笑——那模样,活像得了糖的孩子。
张浚端着茶盏,目光在李述甫身上转了圈,心里暗叹:这苗王虽穿得粗豪,却自带一股悍然之气,难怪能镇住西南;梁红玉则更直接,指着黑蛮龙笑道:“小王爷与我家岳云,倒像一对孪生兄弟!”李述甫听了,笑得更响:“三位元帅保宋室、抗金贼,是天上的擎天柱!我李述甫虽是蛮夷,却也敬英雄——今日见了,才知传言不虚!”
岳飞见他心意诚恳,便屏退左右,语气恳切:“大王,如今金兀朮在朱仙镇虎视眈眈,我若留你在此,恐云南苗地无人镇守,万一有乱兵趁虚而入,反倒误了大事。不如你先回云南,待我平定金邦、迎回二圣,必亲自到云南,奏请圣上封你为王!”
李述甫眼睛一亮——他本就怕岳飞猜忌,如今见岳飞这般信任,心里顿时热烘烘的,“啪”地一拍大腿:“元帅放心!我这就回云南,替你守好西南门户!”
当晚营中摆酒,岳云拉着黑蛮龙钻进自己帐里,桌上摆着牛肉、烧酒,两人你一杯我一杯,从枪法聊到家乡,越聊越投机。黑蛮龙捧着酒碗,眼眶红红:“哥哥,我在云南从没见过像你这样的人——你日后一定要来,我带你去看苍山洱海,喝最烈的酒!”岳云攥着他的手,用力点头:“一定!等我杀了金兀朮,就跟父亲去云南看你!”两人絮絮叨叨聊到后半夜,直到李述甫派人来催,才恋恋不舍地分开。
次日清晨,岳飞亲自送李述甫出营,看着苗兵队伍渐渐远去,黑蛮龙还在马上回头挥手,岳云站在原地,眼圈都红了。岳飞拍了拍儿子的肩,心里却掠过一丝隐忧——金营已半月无动静,兀朮素来狡诈,这平静背后,怕是藏着更大的阴谋。
过了十余日,那股不安越来越重。到了夜里,岳飞换上夜行衣,对张保低声道:“跟我去凤凰山,看看金营到底在搞什么鬼。”张保心里一紧:“元帅,夜里危险……”岳飞却摆了摆手,两人借着月色,悄无声息地摸出营寨,钻进了凤凰山的茂林。
岳飞攀上一株老槐树,枝叶茂密,正好遮住身形。往下望去,金营灯火通明,十多万金兵排成两条长长的队伍,像两条黑色的巨蛇,蛇头相并、蛇尾相接,首尾相缠,竟组成了一个巨大的“绞”字——“金龙绞尾阵!”岳飞倒吸一口凉气,这阵最是歹毒,一旦发动,首尾相裹,能把敌军活活绞杀!
他正凝神记着阵形,忽听得“咻”的一声尖响——箭!岳飞猛地回头,左肩已被箭镞穿透,剧痛瞬间传遍全身,他忍不住闷哼一声。暗处,戚方握着弓,指甲几乎嵌进木头里——当年洞庭一战,他违令被岳飞责打四十军棍,这口气憋了三年,今日总算等到机会!他见岳飞中箭,心里狂喜,却不敢久留,转身就往密林深处钻。
“元帅!”张保在树下听得声响,抬头见岳飞肩头插着箭,吓得魂都飞了,忙把绳索抛上去,手脚并用地爬上来,颤抖着拔出箭镞,撕下自己的战袍紧紧裹住伤口,背起岳飞就往下滑。落地时两人都踉跄了一下,张保哽咽道:“元帅,您撑住!”岳飞咬着牙,轻声道:“扶我上马,别声张。”
回到后帐,岳飞立刻取出牛皋上次送来的疗伤丸——那是牛皋老家的秘方,专治箭伤。温水送服后,不过片刻,肩头的疼痛便轻了许多。他靠在椅上,闭着眼,心里却翻江倒海:戚方……除了他,没人知道自己今夜会来凤凰山。当年责打他,原是为了整肃军纪,却没想到他竟怀恨至此,连家国大义都抛了。
“张保,去把戚方叫来。”岳飞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丝冷意。
戚方在帐中坐立难安,手里攥着弓,指节发白——他算着时间,岳飞中箭必是重伤,怎么还没来人抓他?正心慌,见张保进来,脸色顿时煞白,腿肚子都软了,却又不得不强撑着,跟着张保往后帐走。进帐一抬头,见岳飞端坐在椅上,肩头裹着白布,眼神冷冷地盯着他,戚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发颤:“元……元帅唤末将,有何吩咐?”
岳飞看着他,目光像刀子一样:“戚方,你我相处多年,我待你不薄。当年洞庭违令,我责打你,是为了军法;今日你射我一箭,是为了私仇。你忘了王佐断臂,为了传铁浮陀的消息,差点丢了性命?忘了岳家军为何而战?我若死了,金兀朮破了宋营,你能活吗?”
戚方趴在地上,头埋得低低的,冷汗顺着脊梁往下流——他只想着报仇,竟从没想过这些。
岳飞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放在桌上:“我不杀你。这封信,你拿着,连夜去临安投奔张俊。天明之后,众将若知你射我,必饶不了你——走吧。”
戚方愣了愣,抬起头,眼里满是难以置信——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到岳飞竟放了他。他颤巍巍地拿起书信,磕了三个头,转身就往外跑。回营取了金银,翻身上马,刚出营门,却撞见了巡夜的牛皋。
牛皋提着锏,眯着眼打量他:“半夜三更,你往哪跑?”戚方心里一慌,忙把书信递过去:“奉元帅之命,去投奔张都督!”牛皋接过书信,却没看,目光落在他慌乱的脸上——方才他见张保扶着岳飞回营,岳飞肩头裹着白布,脸色苍白,心里正犯嘀咕,此刻见戚方鬼鬼祟祟,顿时明白了大半。
“放屁!”牛皋大喝一声,锏“呼”地扫过去,“元帅若真让你去,为何要连夜走?定是你这狗东西害了元帅!”戚方吓得魂飞魄散,想躲却来不及,“啪”的一声,锏正打在他头上,脑浆迸裂,当场栽下马背。
牛皋搜出他身上的金银和书信,提着首级进了后帐,把书信往桌上一扔:“元帅,这狗东西是不是害你了?”岳飞见了首级,轻叹一声:“是我忘了今夜是你巡夜。他这般下场,也是咎由自取。”说着,把戚方放箭的事说了一遍。
牛皋听了,气得把锏往地上一墩:“好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打死他,半点没错!”岳飞看着他怒目圆睁的模样,心里暖了暖——幸好有这些兄弟,不然这抗金之路,不知要多孤单。他拍了拍牛皋的肩:“夜深了,你继续巡夜吧。此事,暂且别声张。”
牛皋点点头,提着首级出去了。帐中,岳飞望着窗外的月色,肩头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心里却更沉——戚方虽死,可金营的金龙绞尾阵,又该如何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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