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玉谷的雾气像化不开的浓墨，将日光滤成朦胧的白，连空气里都浸着潮湿的凉意。云堇拢了拢被晨露打湿的戏服下摆，望着不远处溪边蹲坐的身影，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袖。
旅行者正专注地盯着水面，银白的发丝垂在肩头，被风卷得轻轻晃动。他手里攥着根削尖的树枝，是昨天在谷底找到的硬木，磨得异常锋利。溪水潺潺淌过青石，偶尔有银亮的影子在水底一闪而过，那是他们这几天唯一的食物来源。
“小心些，”云堇的声音被雾气揉得软软的，“别滑下去了。”
旅行者回过头，脸上沾了点泥灰，却笑得明朗：“放心，我水性好。”他说着，手腕猛地一沉，树枝精准地刺入一条半尺长的鱼，银鳞在雾里反射出细碎的光。
云堇忍不住弯了弯眼。三天前他们为了追查深渊教团的踪迹误入沉玉谷，谁知谷口被袁绍的军队封死，退路全断。幸好旅行者经验丰富，很快找到一处背风的山洞，又懂得捕猎取火，才没让两人陷入绝境。只是这荒郊野岭的，倒让她这平日里养尊处优的戏班班主，体会了从未有过的窘迫。
“今天运气不错，”旅行者提着鱼走过来，指尖还滴着水，“够咱们吃两顿了。”他见云堇盯着自己的手，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东西递过去：“给你的。”
那是颗圆润的红果，表皮光滑，带着晨露的湿意。是昨天他在山林里发现的，见颜色鲜亮，特意留了一颗。
云堇愣了愣，接过果子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两人都像被烫了似的缩回手。她把红果凑到鼻尖闻了闻，清甜的香气混着雾气漫进肺腑，脸上不由自主地泛起热意：“多谢。”
“客气什么。”旅行者挠了挠头，转身去处理鱼。他动作熟练，剥皮去内脏一气呵成，看得云堇有些出神。从前在璃月港，她见惯了他在战场上挥洒自如的模样，却从未想过他还有这样生活化的一面。篝火升起时，鱼肉的香气渐渐弥漫开来，他把烤得金黄的鱼腹递到她面前：“这个部分刺少。”
云堇小口咬着，鱼肉外焦里嫩，带着淡淡的烟火气。她偷偷抬眼，看见旅行者正专注地烤着另一部分，侧脸的轮廓在火光里显得格外柔和。或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他忽然抬眼望过来，四目相对的瞬间，云堇慌忙低下头，耳根却烫得厉害。
吃过早饭，两人沿着山谷内侧探索，希望能找到别的出口。谷底比想象中更深，两侧是陡峭的岩壁，长满了青苔和藤蔓。走到一处陡坡时，云堇脚下一滑，惊呼出声的同时，手腕被牢牢攥住。
“抓稳了。”旅行者的声音就在耳边，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半蹲下身，让她能踩在自己的膝盖上借力，“慢慢来，我拉着你。”
云堇的心跳得像擂鼓，几乎能听见血液在血管里奔涌的声音。她扶着他的肩膀，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还有手臂肌肉绷紧的力量。等终于站稳时，她才发现两人靠得极近，他胸口的起伏就在眼前，呼吸交缠在一起，带着山间草木的清新气息。
“没事吧？”他松开手，语气里带着关切。
“没、没事，”云堇错开视线，声音细若蚊蚋，“多谢你。”
傍晚回到山洞时，雾气更浓了，山里的温度降得厉害。旅行者捡了许多枯枝，在洞口燃起篝火，火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洞壁上，拉得长长的。云堇裹紧了旅行者找来的兽皮，还是觉得冷，忍不住往火堆边挪了挪。
“冷吗？”旅行者脱下自己的外套递过来，那外套上还带着他的体温，“披上吧，我火力壮。”
“那你怎么办？”云堇犹豫着。
“我没事。”他不由分说地把外套披在她肩上，带着草木清香的气息将她包裹住，暖意从布料蔓延到四肢百骸。云堇把脸埋进衣领里，偷偷看着他往火堆里添柴，忽然觉得这被困的日子，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
夜深时，篝火渐渐弱下去，只剩下炭火明明灭灭地跳动。云堇靠在岩壁上，眼皮越来越沉，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什么东西轻轻盖在了身上。她睁开眼，看见旅行者正把另一张兽皮盖在她身上，动作轻柔得像怕惊扰了她。
“睡吧，”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疲惫，“我守着。”
“你也睡会儿吧，”云堇拉住他的衣袖，指尖传来布料的粗糙触感，“轮流守着就好。”
旅行者愣了愣，随即在她身边坐下，后背靠着岩壁。两人之间隔着半尺的距离，却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和体温。寂静的山洞里，只有炭火偶尔噼啪作响，还有洞外隐约的风声。
“云堇，”旅行者忽然开口，声音在安静的洞里显得格外清晰，“等出去了，我请你去吃新月轩的杏仁豆腐。”
云堇的心轻轻一颤，她侧过头，借着微弱的火光，看见他眼里映着的点点星火，像璃月港夜晚的万家灯火。她弯了弯唇，声音软得像棉花糖：“好啊，不过得我请你，毕竟这几天，多亏你照顾我了。”
旅行者笑了起来，眼角的弧度温柔得不像话：“都一样。”
沉默再次蔓延开来，却不再是尴尬的寂静，而是带着一种微妙的暖意。云堇觉得眼皮越来越重，她往旅行者身边靠了靠，肩膀轻轻碰到他的胳膊。他没有动，只是身体似乎微微绷紧了些。
“困了就睡吧，”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我在呢。”
这一次，云堇没有逞强。她闭上眼睛，鼻尖萦绕着他外套上的气息，耳边是他平稳的呼吸声，还有炭火温暖的光晕。即使身处这荒僻的山谷，被敌人围困，她却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
朦胧间，她感觉有只手轻轻拂过她的发梢，动作轻柔得像怕惊醒她。她没有睁眼，只是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或许被困在这里，也不全是坏事。至少在这远离尘嚣的沉玉谷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只有篝火、星光，和悄然滋生的、比杏仁豆腐还要甜的心意。
天亮时，云堇是被一阵香气唤醒的。她睁开眼，看见旅行者正蹲在火堆边烤鱼，晨光从洞口斜射进来，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金边。他回过头，看见她醒了，笑得眉眼弯弯：“醒啦？快烤好了。”
云堇坐起身，身上的兽皮滑落，露出裹在外面的外套。她把外套递过去，脸颊微红：“谢谢你的外套，很暖和。”
“你喜欢就好。”旅行者接过外套，指尖不经意间碰到她的，两人都顿了顿，然后像触电般缩回手，脸上都泛起了红晕。
雾气依旧弥漫在沉玉谷里，袁绍的军队还守在谷外，前路未知。但云堇看着眼前的人，看着跳动的篝火和即将烤熟的鱼，忽然觉得，就算再被困上几天，好像也没什么关系。
因为只要身边有他在，哪怕是这样艰苦的日子，也能品出甜味来。而这份藏在晨露、篝火与星光里的心意，会像沉玉谷的玉石一样，在时光里慢慢沉淀，愈发温润，愈发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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