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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买菊花喽,淡雅幽香,”小贩在路边叫喊着:“姑娘要来一束吗?这都是刚摘的,只要五文钱。”

小贩眼底满是殷切的望向头戴帷帽,手中牵着一匹棕马的姑娘。

那人摆手,径直走向了花满楼客栈。

花满客栈中与街道外一样热闹,还未到晌午就坐满了人,嘈杂尔尔。

沈宸将马绳套在树桩上,提裙缓缓进入。

掌柜身着褐色粗布褙子盘算着账本,抬头见素衣女子立马放下账本,笑脸相迎。

“姑娘住店还是吃饭啊?”

“住店,”沈宸吐出两字。

掌柜又道:“我们花满客栈一晚一锭银子,房间都按花选,无贵贱高低之分,不知姑娘要哪一间。”

“菊花。”沈宸掏出一张银票。

“带我去。”

掌柜忙忙点头,“好、好、好……小二带姑娘去二楼菊花客房。”

小二引路沈宸跟着,到房门。

小二打开客房,“姑娘您有什么吩咐,叫小的就行,”说罢便退下。

沈宸摘下帷帽,倒了一杯菊花茶饮下。

客房陈设简单,梳妆台上一只青瓷托着白菊,过于素雅。

沈宸不甚在意坐到窗边,用右手撑着下巴,有些疲惫向下看。

街边商铺林立,人流如织,奇花绽锦的风光,不枉这百花镇的名字。

沈宸望向熙熙攘攘的人群,不自觉的发呆。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沈宸的思绪起身开门。

“姑娘这是本店的菊花糕,晚些时候还有吃食给您送过来,待您离开本店便会将多的银钱退还给您。”

小二本打算进去放下菊花糕,可面前的女子一动不动。

他只好端着菊花糕,等女子回应。

“有劳,餐食便不用送了,我若需要会唤你们。”

沈宸接过桂花糕,正欲闭门。

“唉、唉、唉,”小二用手抵住门,“姑娘还有件事,今日是百花镇的花朝节,可以祈福求愿,祭奠亡魂,我们镇中泉眼可以放花灯,您可以去瞧瞧。”

沈宸点点头,面上无丝毫波澜,示意小二松手,关了门。

沈宸看着手中白瓷碟里的菊花糕精致小巧,却无丝毫胃口,转而往床上去,盘腿坐下闭目养神,凝魂聚力。

不知过了多久等沈宸再醒来时,屋内被窗外的月光、花灯穿过的光,照亮了一些。

沈宸感觉身体疲乏,便去沐浴更衣,准备休息。

窗外是百姓在庆祝花朝节的欢声,屋内是沈宸一点儿也不敢忘却的祈愿节。

或许过于相似她连去看、去听的勇气都没有。

可小二的话却在她的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她只好将头沉进水中,淹没喧嚣。

百花镇的泉眼中间屹立着一尊花神像,百花于一身,杂乱却祥和。

泉水则向周围散开,由簇拥花神的花喷出泉水,流经各处,人们将各式各样的花灯放入水中,脸上有喜有悲。

一只菊花做的花灯,被纤细的手指放入水中,泛起涟漪,随流水缓缓向前,随波逐流。

沈宸着月白长裙,蹲在河边,头上只有一根白色发带,系在乌黑柔顺的青丝上,纯白的面容未施粉黛,在烛火柔光的黑夜中映衬着,方显得有一丝生气。

“沈云初,许的什么愿?”沈宸被这一声似曾相识的声音给惊到了,微微侧头眼神逐渐由涣散到凝聚,“顾临渊!怎么又是你?”

顾临渊瞧见沈宸这一反应有些好笑,“沈堂主,好似不愿见我?”

“好歹你我也是一山二主,”顾临渊假装疑惑,“怎么?这么快,就果真应了外界传言,说域尊堂的二位堂主不合?”

沈宸白眼,转过头去,指尖随意的在泉水中摆动,“一山不容二虎,顾堂主应该听过吧。”

“况且,”沈宸又微微侧身,盯着顾临渊的脸,带着一丝怨恨的目光,“顾堂主心中应该清楚,自己是如何成为堂主的。”

“自然是——智取,”顾临渊话毕挑眉,坦然的迎上沈宸怨怼的目光。

墨色圆领袍衫沉重晦暗,犹如沈宸所感受到这个人的,不可琢磨,看不准,也猜不透。

沈宸的直觉告诉她,此人并非看上去那般简单,似是隐藏着很深的秘密。

沈宸不听他的诡辩,“你来做甚?”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顾临渊笑意更深,“沈堂主,你猜我为何而来?”

沈宸腹诽,“又有人要倒霉了。”

沈宸假笑,回到最初的问题,“顾堂主不是问我许的什么愿望吗?”

顾临渊微微侧头,等待沈宸回答。

“祝愿顾堂主能活到我杀他之日。”

沈宸笑眼盈盈,真心实意。

顾临渊不气,反倒慢慢开口,“那我在此谢过沈堂主,祝愿在下长命百岁。”

这言外之意不就是沈宸一辈子都杀不了他吗。

沈宸无言,不再与他斗嘴,正欲起身,却被顾临渊拽着胳膊。

沈宸瞬间警惕起来,眼神不似刚才的轻松,转而由锐利、杀意代替。

“你做甚!?”沈宸质问,带有隐约的怒意。

“沈堂主待我如此真心实意,我也应当赠沈堂主一愿。”

沈宸见顾临渊先一直拿在手中的荷花灯被放入水中。

仿佛在湍急的河流中行驶的小船飞快向前,直至花神雕像前才停下。

沈宸见状古怪,当即起身,想要出手挣脱桎梏。

突然,石地如热汤翻滚,从泉眼一丈距离开始,泉水逆行倒施,从地上迸发出来,将其围成空心水柱,形成一道水屏障。

沈宸脚底不稳险些摔倒,却被顾临渊稳稳拉住。

周围人群见状叫嚷着:“花神显灵了!!!”“快走!!!”“花神怒了!!!”

沈宸低头发现周围有水溢上来,“顾临渊!你又在搞什么鬼?”

“放开我!”此刻沈宸想杀了顾临渊的心达到了顶峰。

顾临渊对上沈宸充满杀意的眼神,“再等等……”

话还未说完,沈宸就奋力挣脱顾临渊的手,冲向水屏障。

却在碰到水时被屏障巨大的灵力打回泉眼中。

就在被打回一瞬,她却瞥见周围百姓通过自如,最后她也只能用尽力气,使用一张“如影随形”符。

沈宸心想:“原来倒霉的那个人是我。”

……

“嘀嗒、嘀嗒、嘀嗒——”

沈宸在清脆的水滴声中,渐渐恢复意识,睁开双眼,许是睡了太久,有些受不光亮,感觉刺痛,于是用手抵住眉心,才缓过劲来。

“醒了,”顾临渊双手抱胸,身子靠着石墙,盯着背靠冰晶石的沈宸又道:“你是练符修的?符纸还挺管用,能解,但麻烦。”

沈宸听着顾临渊的话,回想起在意识混沌前,将一张符纸用在了顾临渊身上。

这“如影随形”符能将两人犹如影子一般无法远离彼此,被下咒的人不得伤害施符的人。

沈宸也是无奈之举,她不想与他再有纠缠。

但顾临渊上次趁人之危,这次又不明不白的将她拉入泉中。

他真该死!

沈宸心中想着,等眼眸清明后,才发现这周围都是冰晶,大小不一,交错纵横,像极寒之地才有的模样。

“你拉我进来做甚?那水柱是怎么回事?”沈宸语气怒意不减,反倒锐增。

“你不是愿意进来吗?”顾临渊漫不经心的反问,对上沈宸半信半疑的目光。

“可并非是与你进来,”沈宸回答。

原本她今夜并未想要出门,但莫名有一股香气将她引至此处,甚至能操控她的意识,但很快她就挣脱了。

她本想今夜就离开,可发现进了百花镇,便出不去了,所以她想来一探究竟。

不巧碰上顾临渊,起初想借助他的手,但想想过于冒险,便想再找时机。

可谁能料到顾临渊还是将她给拉进来了。

想来也是方才离泉水太近被操控了片刻,被他察觉,况且他也应该闻到了那股香气。

既然这香气对她管用,自然对顾临渊也有用。

“那水柱貌似只对有灵力的人起作用,灵力越高反噬越强。”顾临渊将自己的猜测吐露出来。

“再说了,赠你一愿,不可失约。”

顾临渊露出一抹浅笑,可这笑容下又在藏着什么鬼算盘,沈宸便不得而知了。

沈宸用手撑地起身,“有两条道一人一条。”

沈宸看向一丈不远处的通道,面对未知的前路,多一人,或许会多一分胜算。

但面对顾临渊绝对没用,此人不可信。

“解开符咒,”顾临渊对她的话表示同意。

沈宸不再多言手中结印,“天地万物,各回其位,破。”

二人不再废话,都走向离自己近的一条道。

狭长的甬道,都由冰晶构成,周围散出的寒气愈发寒冷,所幸沈宸本体是凤凰。

虽然已经过去千万年,凤凰族的血脉渐渐淡漠,但还是能发挥作用。

待走出甬道天地开阔,遍地都是花枝藤蔓,无数荧光闪烁。

而沈宸闻到的花香,便也与这里的别无二致,只让人觉得身轻如燕,心情舒畅,甘愿沉沦其中。

“来者何人?”沈宸寻声而望,却在不远处瞧见一位女子。

女子声音轻柔,周身被藤蔓花朵环绕,宽大的桃夭纱裙被明艳的花朵点缀的更为绚丽,高高盘起的发髻,用花代替发簪,眼尾处也由花瓣装饰。

与百花镇的花神像还有八分像。

沈宸瞧见这身打扮狐疑开口,“你是花神?”

“哈哈哈哈,”那女子笑得讥讽,“都这身打扮了,不是花神是什么。”

沈宸连忙作揖行礼,赔礼道歉,“是小的有眼无珠,小的名唤沈云初。”

女子瞧见她这副模样,唇角微微勾起。

“只有一个花神吗?”沈宸装作懵懂无知的模样。

“我感知到还有一人在这里,不过应该去哥哥那里了。”

沈宸听着,眉头微皱,“还有一人?”

“云初不解,为何您会在此处?”

花神不疾不徐道,“哥哥受伤了,只有在此处休息,而我也在此处保佑百姓。”

“可为何要将我们这些有灵力之人带到此处?”沈宸不再看她,指尖想要轻轻抚摸犹如血色般的花瓣,可到底是停在了半空。

“我为救哥哥,神力已经消耗大半,自然是让你们为这的百姓做贡献。”花神眼眸低垂,带有歉意的神情望向沈宸指尖。

“那我们该如何帮呢?”沈宸微微皱着眉头,眼尾低垂,露出一副略显忧心的神情。

花神解释道:“只需要你们的一点点灵力。”

“你摘下一朵你喜欢的花,让它吸食你的灵力,再给我就行了。”

可下一秒,沈宸语气冷漠,眼神犀利,“可世间已无神明存在。”

说着,沈宸方才停在空中的手掌瞬间积聚灵力,周围的花朵也在这强大的灵力下脱落了花瓣,奔向端坐高台的女子。

女子手中结印,一掌挥出,打散了灵力。

沈宸见花瓣散落下瞧见女子的本貌,一双有着来自大海才有的蓝眸,像宝石一般亮,眼尾的花瓣也变成了鳞片。

宽大的粉红衣裙下是若隐若现的银色鱼尾,晶莹剔透闪烁着银光。

“你是银鲛?”沈宸缓缓走近。

银鲛有些慌乱的催动灵力,用周围的藤蔓遮挡鱼尾。

“我是,可我从未害过人,我真的只是想要你的一点灵力,你灵力高强,或许能帮帮我和哥哥。”

鲛人没了刚才假扮花神的嚣张气焰,而是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就像主人豢养的爱宠受到委屈,眼泪马上就要掉下来了。

“你现在的这副模样,可与刚刚的你毫无关系。”沈宸停住脚步,审视着藤蔓缠住的鲛人。

鲛人有些躲闪着沈宸的目光,像被灼烧一般,让她想要逃避。

顷刻,鲛人眼神犀利,右手持花柄,快速扫过沈宸脖颈。

可面前之人反应太过迅速,立马躲开,还亮出利剑,在她的手臂上划了一刀,最后剑尖指向她的脖颈。

“你这鲛人还真是会演戏啊,”沈宸轻笑道。

可面前的鲛人吃痛的捂住伤口,眼里又变成了刚才人畜无害的模样。

“云初姐姐,求您别杀我。”鲛人的眼泪在眼眶打转,滴落时变成了一颗颗珍珠。

从前沈宸只在书中读到过,南国有银鲛,从生到死聚族而居,,其泪如珠,其尾不可成腿。

“你为何在此?”沈宸问。

“我与哥哥本在南国生活,一日出去捕猎,意外从猎物腹中发现一颗珠子,可珠子立马就消散了。”

鲛人回忆着,“自此之后,我的身体有时会不受控制,但我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

“就如刚刚一样,”鲛人对上沈宸清冷的眸子,又有些害怕的别过头。

“继续,”沈宸平静道。

可鲛人有些微微脸红的不好意思开口了,但架不住面前的剑,还是继续道,“后来,我将此事告知了哥哥,我们去看过族中巫医,但并未有任何异样。”

“我与哥哥相依为命,哥哥一直与我呆在一起,到后来我发现,有一次当我不受控制的时候,有一鲛人问我可有心爱之人时,我的脑子里出现的是哥哥的脸。”

鲛人有面色露出恐惧,“我当时说出了是哥哥,下一秒我就将那人杀了。”

“自此,哥哥带着我四处逃命,来到了这里。”

话及此处,鲛人感到有些愧疚,头埋的更低了。

沈宸现在倒是有些明白为何鲛人会有两副面孔了。

“那之前进来的人,都死了?”沈宸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鲛人。

“没有,哥哥会不高兴的,就放了,”鲛人老实的回答。

“你哥哥知道你对他的心思吗?”

鲛人摇头,不作回答。

“你可知?与我一道来的另外一人,会杀了你哥哥。”沈宸语气严肃,不似玩笑。

骤然鲛人神色突变,“你撒谎!哥哥待人极好,他没理由会杀哥哥。”

“况且哥哥与我有着生死印,他死我会知道。”鲛人死死盯着沈宸。

“出来了,”沈宸歪头浅笑。

鲛人眸中一惊,知道自己被算计了。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占着人妹妹的身体,爱慕人家哥哥。”沈宸微微欠身,仔细打量她的眼睛。

“你知道什么,我与哥哥本就是天生一对,”鲛人眼中含笑。

沈宸在她眼中瞧出她的真心,但并未有着妹妹的纯善。

“那你为何不去其他人身上,那样便可名正言顺的在一起。”沈宸好似真的在为她出主意一般。

“我只有在她死后才能去别人那里,”鲛人有些无奈和怨恨的开口。

“但是,”鲛人面上一喜,“她快死了,她的身体承受不住我,我就要自由了。”

鲛人捂嘴痴笑,眼眸都平添了几分魅惑。

“你说什么?”鲛人眸中清澈,还多了几分害怕。

“我死后,哥哥怎么办?”鲛人眼眶泛红。

“我替你照顾啊!”鲛人眸中闪着光亮。

“你若厌弃我哥哥了,那他怎么办?”鲛人质问道。

“我也不知道?”鲛人故作无辜道。

“你为何现在才说?”鲛人视线一转,对上沈宸的目光。

“你若未来,我便等等就可解脱了,但你来此将话说开,我也就不隐瞒了。”鲛人斜睨了沈宸一眼。

“我快死了,”鲛人有些不敢相信的,将头埋进双臂,将身体蜷成一团,发出抽泣的声音。

“我给你灵力,放我走。”沈宸没有时间在此处耗费,她只想快些离开。

鲛人仰头,通红的眼睛,让人觉得楚楚可怜,忍不住想要去安慰她,但沈宸眼中依旧淡漠如水的俯视她。

鲛人抿唇,摘下一朵鲜红的彼岸花,递给沈宸。

沈宸收剑接过,刚想注入灵力,就觉得有什么东西穿进指尖,犹如蚁虫在身体里爬食。

沈宸几乎出自本能的松开了手中的彼岸花,收回的赤梧又一次对准了鲛人。

“姐姐,这是同命蛊,”鲛人眼里满是歉意,急声道。

“你只要在一个时辰内,将蛊放进哥哥体内,你便能活。”鲛人将另一只蛊丸递给沈宸。

“姐姐,我也是无奈之举,您若气愤,现在将我杀了都可以。”鲛人一心赴死的模样,让沈宸觉得有些好笑,冷哼了一声。

“杀你,我的蛊就能解了吗?”沈宸略带讽刺道。

“你告诉我这蛊有什么奇特之处,”沈宸不慌不忙道。

“这蛊只会让你与哥哥的性命相连,但若是他死了,你也活不成,可若是你死了,对他并无影响……”鲛人声音越来越小,不敢看沈宸的眼睛。

她本想若是哪天意外,她先离开了,就将这个给哥哥,未曾想到才刚刚炼成就用了。

沈宸接过蛊丸,赤梧与蛊丸一起消失,接着沈宸一掌就将鲛人劈晕了。

现在耽误之急是找到另一个鲛人,还有顾临渊说的利是什么?他会不会杀了鲛人?这蛊只能给他吗?

这一切都还未弄清楚,沈宸只怪自己掉以轻心,未能识破骗局。

沈宸如今也只能立刻原路返回,去另外一条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