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由一个盒饭、一根打狗棒、一次路怒意外化解的特大事故，官方的最终结论是：“公交车刹车失灵，幸得多位热心市民联动，避免了惨剧。”
然而，江城警局内部的气氛，却凝重得如同铅云压顶。
市局指挥中心。
李得保和王副局长盯着屏幕上的“全城交通系统维护演习调查报告”，半晌没吭声。
“查不出。”
李得保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倦意，“那个按下指令的工程师，我们把他底儿都翻遍了。社会关系干净，资金往来清白，就是个普普通通、炒股亏钱对社会有点牢骚的中年人。他一口咬定，屏幕上弹出的是合规合法的‘演习’按钮。”
“我们连拘留他超过24小时的理由都没有。”
王副局长的脸色铁青。
“这就是‘黑佛’最歹毒的地方。”
“他不再依赖那些亡命之徒……他开始，对普通人下手了。”
他深吸一口气，“他用周怀安那个疯子搞出来的模型，像撒网一样，在全城几百万人里，筛选那些心里有怨气、有贪念、有弱点的……‘普通人’。”
“这些人各行各业，可能是工程师、是清洁工，甚至就是个送外卖的。”
“他们彼此之间，毫无瓜葛。黑佛只需要在特定的时机，给他们一个看似‘合情合理’的理由，去释放心里那点‘恶意’，就足以让整个江城陷入混乱！”
“防不胜防！根本没办法防！”
李得保喉结滚动了一下，点头。
他明白，他们面对的是一场全新的、无形的战争。
要赢，就必须找到黑佛埋在茫茫人海里的那些“线头”。
但这无异于大海捞针。
……
刑侦总队的大办公室里，空气同样沉闷。
这种全新的“软刀子”攻击让所有人疲于奔命，又感觉无处着力。
只有孙胜没参与周围的讨论。
他独自站在那面几乎覆盖整堵墙的江城电子地图前，手里捏着一支红笔。
梳理后续案件时，他把之前所有跟自己有关的“意外”，在脑子里重新过了一遍。
然后，他开始在地图上落笔。
城西，发生过银行劫案的江城商业银行。
城南，泰莎设下鸿门宴的“海上宫殿”邮轮码头。
城北，他遭遇泥头车偷袭的十字路口。
城中，他开讲座的江城警院大礼堂。
城郊第一私立医院，林子昂被“意外”电击的地方。
以及今天惊魂的五岔路口……
一个又一个红色的标记点，在地图上绽开。
起初，这些点东一个西一个，杂乱无章。
但当孙胜放下笔，退后一步看向整幅地图时，眉头却渐渐锁紧了。
他发现，这些看似天南海北、毫无关联的关键地点，冥冥之中……似乎都在围绕着城市里几个更不起眼、似乎八竿子打不着的“静点”。
比如城东那座早已废弃的青峰观。
比如市中心鹤立鸡群的环球金融中心。
再比如城南郊区，风景秀丽却长期闲置的月牙湖。
他指了指地图，把想法告诉了身旁的秦月和马东。
“啧，小孙，”马东抻着脖子瞥了眼，不以为然地摆摆手，“差太远了，根本没关系嘛！别紧张过头了，巧合罢了。”
秦月没说话，但眼中也满是困惑。
孙胜没辩解。他默默拿起一卷红色细线和一把图钉，走到地图前。
“嗯。”他声音很轻，手指却利落地将第一枚图钉按在银行位置，另一枚钉在青峰观，“……试试看。”
接着，是“海上宫殿”和环球金融中心。
警院大礼堂和月牙湖……
他用红线，将自己标出的“意外点”和直觉中的“静点”，一对一对地连接起来。
当最后一根红线绷直，稳稳固定在地图上时……
一个模糊而诡异的图案，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图案似字非字，像某种扭曲的图腾。线条破碎交织，却又隐隐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古老邪异的气韵。
“操……这啥玩意儿？”
马东瞪着那红线组成的诡图，彻底傻眼。
他脑子里的逻辑体系和证据链，在眼前这幅景象前碎了一地。
就在这时，刚开完会走进门的李得保和王副局长，也被这景象吸引了目光。
王副局长视线刚触及那个图案——
整个人仿佛被无形重锤狠狠砸中！
他猛地后退一步，脸色瞬间煞白如纸，眼中炸开的，竟是深埋了二十年的、几乎凝固的恐惧！
“老王！？”李得保被他剧烈的反应惊得一跳。
王副局长却像没听见。
他颤抖着抬起手，指向地图。
“这……这个……”
他的嘴唇哆嗦着，声音像是被砂轮磨过，沙哑刺耳，“……我见过……”
那段在记忆深处尘封了二十年的血色过往，轰然撕裂封印！
二十年前！作为卧底，他潜入金三角那片魔窟，曾进入过黑佛集团最核心、被称作“祈神室”的禁地！
那房间的地面，就是用一种不知名的黑色巨石，雕刻着一模一样的、巨大的图阵！
王副局长缓缓上前，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扫过孙胜标出的那几个“静点”：青峰观、环球金融中心、月牙湖……
他手指微微发颤，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冰冷穿透力：
“不是巧合……更不是随机！”
他每一个字都像砸在众人心上，指着那几个点：
“这些……就是‘黑佛’的‘龙穴’！”
“是那个疯子在他那套歪理里，认定的江城‘气运’、‘龙脉’汇聚的节点！”
他环视着办公室里一张张惊骇的脸，揭开了那令人彻骨冰寒的最终真相：
“所有的计划！所有的‘意外’！所有的混乱！都只是棋子！它们全都围绕着这些‘龙穴’展开！”
“‘黑佛’，他不是要攻击这座城市……”
他灌了口冷茶，喉结滚动，几乎一字一顿地挤出惊雷般的话语：
“他是在用我们整座江城……几百万活人……做祭品！”
“……他在布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