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聿踏入栖梧苑时,已是深夜。军务冗杂,加上苏滢在百乐门新排的歌舞首演,他并未将林晚的离开放在心上。一个签了字、断了关系的女人,安分地待在客栈里不来碍眼,便是她最好的去处。
然而,当他习惯性地走向主卧,推开门,一股异样的空旷感扑面而来。
梳妆台上,那张象征着督军府供养的印鉴,端端正正地放在那里,冰冷,沉默。衣帽间里,那些他记忆中总是素白一片的衣裙,一件不少,整整齐齐地挂着,像一排排苍白无言的墓碑,无声地宣告着主人的彻底离去。
他走过去,手指拂过一件月白色软缎旗袍的领口,指尖仿佛还能感受到一丝残留的温度,但更多的,是一种人去楼空的冰冷。衣柜深处,那个她视若珍宝、装着母亲遗物的旧木匣子,也不见了踪影。
她竟然……真的只带走了那点微不足道的破烂?
甚至连他给的钱,也分文未取?
沈聿的眉头不易察觉地蹙起。这与他预想的“安分待着”似乎有些出入。他原以为,以她的懦弱和对督军府的依赖,即便签了字,也会想方设法留下,或者至少会为了她弟弟的病,继续哀求。
“吴妈。”他沉声唤道。
吴妈立刻小跑着进来,垂手侍立:“少帅。”
“她走时,还说了什么?”沈聿的目光依旧落在空荡的衣柜里,声音听不出情绪。
“回少帅,林小姐……什么都没说。就带了那个小藤箱,里面看着也没什么东西。”吴妈小心翼翼地回答,揣摩着主子的心思,“老奴看她走时,倒是……挺平静的。”她刻意加重了“平静”二字,试图撇清自己的干系。
平静?
沈聿的指尖微微一顿。他想起昨日在楼梯口,她那双含泪却倔强不肯低垂的眼睛,还有那平静得近乎死寂的“不必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感,再次悄然爬上心头。这感觉,比看到她哭泣哀求时更让他不悦。仿佛有什么东西,彻底脱离了他掌控的轨道。
“派人去她落脚的客栈看看。”沈聿转身,走向书桌,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确保她安分待着,别在外面惹出什么有损督军府名声的事端来。尤其……父亲寿宴在即。”
“是,少帅。”吴妈连忙应下,心中却暗暗叫苦。这深更半夜的,还要去找那个丧门星?不过她不敢表露半分,躬身退了出去。
沈聿坐到宽大的书桌后,拿起一份军报,目光却久久无法聚焦。梳妆台上那张冰冷的印鉴,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他的视线里。他烦躁地扯了扯军装领口,试图驱散那股莫名的窒闷感。
她以为她能去哪里?又能做什么?
离了督军府,她林晚,在这乱世之中,不过是一只随时会被碾死的蝼蚁。
安分地待在客栈里,等待他或许会施舍的一丝怜悯,才是她唯一的出路。
沈聿如此想着,强行将心中那点异样压了下去。他不需要为一个不识抬举、自寻死路的女人费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