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梧苑的死寂，是被一阵刻意抬高的娇笑声和毫不客气的推门声打破的。
“哟，我当这栖梧苑又住了哪位天仙呢，闹出这么大动静，原来是林妹妹回来了呀？”苏滢穿着一身时兴的苏绣旗袍，外罩雪狐毛领大衣，妆容精致，仪态万方地走了进来，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刀子，上下打量着窗边素衣简饰、未施粉黛的林晚。
她身后跟着两个丫鬟，低眉顺眼，却难掩看好戏的神态。
林晚缓缓从窗外收回目光，看向不请自来的苏滢，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惊惶，也无愤怒，只有一片深沉的平静。这种平静，反而让准备看好戏的苏滢感到一丝不适。
“苏小姐。”林晚淡淡开口，声音没有任何起伏，“走错门了？还是督军府的规矩改了，可以随意擅闯他人的住处？”
苏滢没料到她是这个反应，准备好的奚落话卡了一下，随即用团扇掩着嘴轻笑：“他人的住处？林妹妹，你怕是还没搞清楚状况吧？这督军府里的一草一木，包括这栖梧苑，都是聿哥哥的。我将来是这里的女主人，哪里去不得？”
她刻意加重了“将来”和“女主人”几个字，姿态傲慢地走到主位沙发前坐下，仿佛她才是这里的主人。
“哦？”林晚眉梢微挑，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极淡的讥诮，“原来是未来的少帅夫人。失敬。不过，既然还是‘将来’，苏小姐此刻就以女主人自居，闯我的住处，是否……操之过急，也略显……失态了？”
苏滢脸上的笑容一僵。她没想到林晚去了趟汉口，回来不仅没变得畏缩，嘴皮子反而利索了这么多！
“你！”她压下火气，重新挂上假笑，“我好心来看看你。听说你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头，聿哥哥心疼，这才又把你接回来养着。你说你，安分守己待在聿哥哥身边不好吗？非要跑出去自讨苦吃，还连累得聿哥哥为你劳神动众，真是……不懂事。”
这话看似关心，实则句句戳心，暗示林晚是沈聿的玩物，不懂感恩，且是个麻烦。
林晚却笑了，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显得更加冰冷：“苏小姐的消息倒是灵通。不过，你似乎搞错了两件事。”
她站起身，虽然穿着朴素，身量也比苏滢纤细，但此刻挺直的脊背和那双清亮锐利的眼睛，竟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气场。
“第一，不是我想回来，是你的‘聿哥哥’动用军队，将我从不情愿的地方，‘请’回来的。”她特意强调了“请”字，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门口的方向，“你若对此有意见，该去问他，而不是来质问我这个‘被请回来’的人。”
苏滢的脸色微变。
林晚不给她反驳的机会，继续道，声音清晰而冷冽：“第二，我和沈少帅之间如何，是我们的事。轮不到一个尚未过门、名分未定的‘外人’，来指手画脚，评判我是否‘懂事’。”
“外人”两个字，被她咬得极重，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苏滢最在意的地方。
苏滢彻底装不下去了，猛地站起身，指着林晚，气得声音发尖：“林晚！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聿哥哥捡回来的孤女！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也敢在我面前摆谱？！你以为聿哥哥现在护着你，你就能蹬鼻子上脸了？我告诉你，等新鲜劲过了，你和你那个病鬼弟弟，都会被像垃圾一样扔出去！”
恶毒的话语如同毒蛇信子，试图撕咬林晚最后的尊严。
然而，林晚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眼神里甚至带上了一丝……怜悯？
“苏小姐，”林晚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你除了整日盯着沈聿身边有什么女人，靠着诋毁他人来寻找存在感和安全感之外，就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了吗？”
她缓缓向前一步，逼视着苏滢瞬间煞白的脸：“你的价值，难道就仅仅体现在，能否赶走他身边所有可能出现的女人，然后巴巴地等着他施舍一点目光和名分吗？”
“你真可怜。”
这四个字，轻飘飘的，却像最重的锤，狠狠砸在苏滢的心上。她所有的优越感、所有的傲慢，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露出了内里苍白空虚的本质。
“你……你胡说八道！”苏滢气得浑身发抖，口不择言，“你等着！我这就去告诉聿哥哥，你是怎么以下犯上，怎么辱骂我的！看他还会不会护着你这个不知好歹的贱人！”
“请便。”林晚毫不在意地转身，重新走向窗边，只留给她一个淡漠的侧影，“正好，我也想问问沈少帅，纵容未来夫人擅闯囚禁之地，羞辱他‘请’回来的客人，是不是督军府的待客之道。”
她甚至用了“囚禁”和“客人”这种词，直接将沈聿也拖下了水。
苏滢彻底噎住了。她发现，自己所有的武器，在这个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甚至敢把沈聿也拉出来挡枪的林晚面前，全都失效了。她再待下去，只会自取其辱。
“好！好得很！林晚，我们走着瞧！”苏滢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最终只能扔下一句苍白的威胁，带着丫鬟，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冲出了栖梧苑。来时的气势汹汹，荡然无存。
门再次被关上。
苑内恢复了安静，仿佛刚才的闹剧从未发生。
林晚依旧站在窗边，望着窗外，只是紧握的拳头，微微松开，掌心留下了几个深深的指甲印。
对付苏滢这种色厉内荏的人，她从不畏惧。真正的铜墙铁壁，是那个掌控着一切的男人。
然而，经过刚才这一番交锋，她心中那股郁结的恶气，似乎也稍稍宣泄出了一点。
她不再是那个可以任人拿捏、默默垂泪的林晚了。
欺辱她的，无论是谁，都要做好被狠狠回击的准备。
而此刻，办公楼内，沈聿听着副官王铮低声汇报着栖梧苑里刚刚发生的那一幕，手中批阅文件的笔尖微微一顿。
他抬起眼，眸色深沉，看不出情绪。
“她真这么说的？”他问，声音平淡。
“是，一字不差。”王铮躬身回答。
沈聿沉默了片刻，指尖无意识地敲了敲桌面。
“知道了。”他最终只吐出三个字，挥挥手让王铮下去。
办公室里重新恢复寂静。沈聿的目光投向窗外，落在栖梧苑的方向，唇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勾起了一抹极淡、极复杂的弧度。
有点意思。
这只雀儿，不仅爪子利了，连叫声，都变得如此……尖锐而惊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