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威城的西门在震天的欢呼声中轰然洞开。金甲耀目,龙旗猎猎,宣和帝萧宇在五千龙骧铁骑的簇拥下,如同天神降临,踏入了这座浴血坚守的雄城。压抑已久的军民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浪,饱含劫后余生的狂喜与对年轻帝王的无限期盼。郭威、王忠嗣率留守众将,盔甲染尘,面容肃穆,深深拜倒于御驾之前。
“臣等恭迎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宇翻身下马,疾步上前,亲手扶起两位白发苍苍的老帅:“老将军们辛苦了!武威军民,皆是我朝忠勇砥柱!”他目光扫过一张张饱经风霜的面孔,在陈云舟、陆小寒等人身上稍作停留,最终落在被搀扶着立于人群中的黎曼,以及裹着伤布、形容憔悴的狄云、白燕身上。他走到黎曼面前,温声道:“黎卿舍身救民,朕心感佩,务必好生休养。”又转向狄云、白燕,拍了拍狄云未受伤的肩膀,看向白燕吊着的右臂:“二位义士之功,朕铭记于心。待此战功成,必不负忠勇!”
当他行至林老鬼的临时灵位前,帅府内的气氛瞬间凝重如铅。萧宇肃立良久,亲手捻起三炷香,深深一揖:“林长老,英灵不远,且看朕,为尔等雪恨,为河西定鼎!”
翌日,张掖城下,黑云压城。肃杀的秋风卷起漫天黄沙,吹得双方旌旗猎猎作响,如同无数冤魂在风中呜咽。旷野之上,近二十万大军壁垒分明,肃杀之气直冲云霄。
萧彻立于临时搭建的高高帅台之上,一身玄甲,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望着对面中军那面刺眼的明黄龙旗,以及旗下金甲闪耀的萧宇,眼中依旧平静如水。拓跋宏在其身侧,焦躁地踱步,铜铃大眼不时扫向自己那些队形散漫、交头接耳的胡骑,嘴里骂骂咧咧。城内的流言像跗骨之蛆,边军士卒看向帅台的目光,已无敬畏,只剩下麻木、恐惧和深藏的愤恨。
“擂鼓!进攻!”萧彻猛地拔出佩剑,声嘶力竭地咆哮,试图用这最后的疯狂压垮对面的意志,也压垮己方浮动的人心。
战鼓如雷,号角凄厉!拓跋宏麾下的万马帮胡骑率先发动,如同决堤的污浊洪流,怪叫着,挥舞着弯刀,毫无章法地冲向王忠嗣严阵以待的河朔铁甲方阵。几乎同时,萧彻也强令边军主力,在督战队的钢刀逼迫下,向郭威指挥的中军步卒和蜀军弩阵发起冲锋。
大战瞬间爆发!
王忠嗣手中令旗挥下:“弓弩手!三轮急射!铁骑!锥形阵——突击!”箭雨如飞蝗般倾泻而出,冲在最前的胡骑人仰马翻。紧接着,河朔铁骑如同出闸的钢铁洪流,在王忠嗣亲自率领下,以无坚不摧的锥形阵狠狠凿入胡骑混乱的浪潮!战马嘶鸣,铁甲撞击,弯刀与马槊交错,血肉横飞!河朔铁骑的冲击力与纪律性,远非散漫的胡骑可比,甫一接触,便将对方冲得七零八落。
另一边,郭威沉稳如山,指挥若定。“枪阵——立!”“弩阵——抛射!”面对汹涌扑来的边军步卒,长枪如林竖起,密集的弩箭越过枪阵,落入冲锋的人群,带起一片片血花。蜀军在山坡上占据地利,强弩精准点射着试图指挥的敌军军官。战斗异常惨烈,每前进一步,双方都要付出巨大代价。朝廷军队虽然数量不占优势,但是萧宇亲临战场,士气异常高涨。
萧彻在帅台上看得目眦欲裂,尤其是看到自己寄予厚望的边军攻势受挫,阵型开始散乱。他狂怒地挥舞着佩剑,连斩数名退到他帅台附近的低级军官,嘶吼道:“后退者死!给孤冲!杀光叛逆!孤重重有赏!”
然而,杀戮并未能提振士气,反而像火星溅入了滚油。在边军阵列中,一个身影猛地推开身前的督战队士兵,正是原玉门关校尉李大山之弟——李二柱!他双目赤红,指着帅台上萧彻的身影,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弟兄们!看到了吗?这就是我们的‘太子’!韩将军怎么死的?太上皇怎么死的?他连自己的父亲都敢毒杀!他坐视玉门关八千兄弟血染黄沙!他勾结胡虏,抢我们的粮,淫我们的姐妹!今日还要逼我们去送死!这样的主子,值得效忠吗?!”
“为韩将军报仇!”“诛杀弑君逆贼萧彻!”“反了!跟朝廷大军杀回去!”
如同平地惊雷!积压已久的怨愤、被刻意掩盖的真相、对袍泽枉死的悲痛,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以李二柱、张屠等一批中下级军官为核心,越来越多的边军士卒停下了冲锋的脚步,掉转矛头,怒吼着扑向身边的督战队和那些依旧死忠于萧彻的将领!阵前倒戈,瞬间发生!
“你们……反了!反了!”萧彻在帅台上看得真切,气得浑身发抖。他精心构筑的防线,从内部轰然崩塌!
拓跋宏本就因胡骑被王忠嗣打得节节败退而怒火中烧,此刻见边军大乱,甚至反戈相向,更是惊怒交加。“废物!都是废物!”他再也顾不上萧彻,只想保存实力,“兀良台!吹号!撤退!撤回城里去!”他嘶吼着,带着亲卫就想脱离战场。
胡骑的溃退如同雪崩,彻底冲垮了萧彻本已摇摇欲坠的阵线。王忠嗣抓住战机,铁骑分兵,一部继续绞杀顽抗的胡骑,主力则如一把巨大的铁钳,狠狠夹向陷入混乱的萧彻中军!郭威也挥动令旗,步卒方阵稳步推进,弩箭如雨,射杀着混乱中的敌军。
兵败如山倒!
帅台四周,喊杀声越来越近,萧彻他环顾四周,亲卫死伤殆尽,帅旗在风中残破摇曳。他看到那些曾经敬畏他的边军士兵,此刻眼中只有仇恨和鄙夷。
“哈哈……哈哈哈……”萧彻突然爆发出癫狂的大笑,笑声凄厉,盖过了战场的喧嚣,“天命在孤!尔等皆为叛逆!孤乃真龙!岂容尔等蝼蚁践踏!宁毁不留!宁毁——不留!”
他猛地将手中佩剑狠狠掷于地上,拔出火折子,点燃了帅台上早已准备好的火油!烈焰“轰”地一声冲天而起,瞬间吞噬了帅台和他那身玄甲的身影。那面象征着野心的帅旗,在烈火中迅速卷曲、焦黑,化为飞灰。
“不——!”萧宇竟然脱口而出!
烈焰熊熊,映红了半边天际,也映照着战场短暂的死寂。一代枭雄,以最惨烈的方式,结束了他充满谋略与血腥的一生。
拓跋宏在乱军中如同丧家之犬,被王忠嗣麾下骁将死死咬住。他挥舞着沉重的大刀,狂吼着负隅顽抗,但终究难敌数名精锐骑兵的围攻。一杆锋利的马槊抓住破绽,狠狠刺穿了他的胸甲!拓跋宏庞大的身躯一晃,跌落马下!
主帅身死,群龙无首。残余的叛军和胡骑彻底失去了斗志,或跪地投降,或四散奔逃。张掖城门,在守军绝望的目光中,缓缓开启。
萧宇在陈云舟、陆小岚及精锐龙骧卫的严密护卫下,策马缓缓行入这座饱经战火蹂躏的河西重镇。街道两旁,幸存的百姓瑟缩着跪倒在地,眼神中充满了恐惧、麻木,以及劫后余生的庆幸。边军降卒垂头丧气地跪在路边,不敢仰视那面象征着新生与正统的明黄龙旗。
晚上,江大山传来密报,敦煌守军已经投降,收复河西三镇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