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0月25日,汉诺威,阴。
在慕尼黑陪了漫黎两个月之后我要开始新的旅行了。
漫黎把我送到车站不舍的冲我摆手,她还有学业要完成,接下来又是一个人的旅程了。
我把帆布包塞进行李架缝隙时,帆布边缘蹭到了本硬皮书。《少年维特的烦恼》的烫金书名在晨光里一闪,这是我临行前在慕尼黑旧书店淘到的初版复刻本。
刚翻开泛黄的扉页,皮鞋踏在金属台阶上的声响突然停在我面前。
带着德式严谨腔调的英语在头顶响起,语气礼貌的询问我也在读歌德?
我抬头,深灰羊绒大衣下露出雪白衬衫领口,男人抱着本黑色皮面笔记本,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镜片后的蓝眼睛正盯着我手中的书。
我回应他,我在尝试理解狂飙突进时期的浪漫主义。我往窗边挪了挪,示意他坐下。
男人点头致谢,放下笔记本时,我瞥见扉页用花体字写着“Derek Robinson”。他身上飘来冷杉混着雪松香,像是巴伐利亚森林深处的气息。
他指着我书页间夹着的便签,和我聊起了这本书,他说这版的批注很有意思,19世纪评论家总把维特之死归咎于爱情,却忽略了社会阶层的窒息感。
我惊讶地发现他翻开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录着对歌德作品的分析,连《亲和力》里的植物隐喻都做了谱系图。
我们聊到歌德在魏玛的二十年,他突然从公文包里抽出张泛黄的音乐会节目单对我说,这是1825年歌德八十二岁生日音乐会的仿件,当时韦伯专门为他改编了《自由射手》选段。我凑近细看,墨迹晕染的边角还印着半个咖啡渍。
火车驶入黑森林时,他说起海德堡的哲学家小径,说那里的每块石板都听过黑格尔与谢林的辩论。
我有些困意,靠在窗边撑着脑袋。我看着他突然说,聊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做个自我介绍吧。
谢昕禾,中国南京人,来汉诺威旅游。
德里克·鲁滨逊,德国柏林人。
……Robinson(英文)?我歪头看向他,他有些无奈的说,是的,是我想的那位那个漂流的鲁滨逊。
他蓝色色的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手中的笔记本斟酌着开口,确切说是Robinson(德文),不过从小到大,他的朋友们都这么笑他。他耸耸肩,语气带着习以为常的无奈,却又藏着一丝期待。
(姓名梗详见文末)
我托着下巴,故意板起脸说,这太不公平了,我读《鲁滨逊漂流记》的时候,总在想他要是有个会德语的朋友,说不定早被救出来了。
他愣了一瞬,随即爽朗地笑出声,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他睫毛上,像镀了层金边。
笑了一会儿,他摘下眼镜擦拭,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他说其实他在柏林自由大学读德语文学,来汉诺威学习,下周有场关于诺瓦利斯《夜颂》的讲座。
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车窗外的针叶林正将最后一缕阳光揉碎成金粉。他询问我到了汉诺威后打算去哪玩,我笑着说,打算先去汉诺威大花园,然后再瞻仰一下莱布尼茨先生。他说这是不错的旅程。
我低头摩挲着书脊烫金,想起出发前漫黎说,德国人的浪漫都藏在严谨里。我把那本《少年维特的烦恼》借给了他。
当广播响起汉诺威即将到站,德里克在笔记本上匆匆写下联系方式,纸页边缘还带着他钢笔尖划破纸面的力道,他说,如果对早期浪漫派感兴趣,他随时欢迎。
下车时冷风卷着细雨扑来,我回头望去,他站在车窗后举起那本《少年维特的烦恼》,扉页间夹着的便签像只白色蝴蝶。
铁轨延伸向雾蒙蒙的远方,带着歌德式的怅惘与未知的可能。
攥着那张写有地址的纸条,我在汉诺威中央车站的冷风里站了许久。纸片边缘被钢笔划破的痕迹,此刻仿佛变成某种隐秘的邀约暗号。
最终,我将它小心塞进钱包夹层,踏上了原本计划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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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0月28日,汉诺威,晴
黄昏,我站在莱布尼茨故居的窗户前,望着暮色中的城市出神。
手机突然震动,是德里克发来的消息,附带一张照片:他书房的书架上,我的那本《少年维特的烦恼》正静静躺在诺瓦利斯的诗集旁,旁边还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黑咖啡。
他向我讲述近期的生活,他今天准备学校的演讲,又想起我说的“浪漫主义是对现实的温柔反叛”,这句话他要记进演讲稿里。
他的文字像他本人一样,严谨中藏着小心翼翼的温度。我笑着打字回复,玻璃映出自己微弯的眉眼,才惊觉这几日总不自觉地在街头寻找高瘦的灰大衣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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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0月30日,汉诺威,小雨。
德里克结束了他的学习,早就回到了柏林,我在汉诺威的旅行也刚刚结束,在此期间我们频繁通信。
他会分享课堂上老师和同学对《浮士德》的新奇解读,我则拍下旧书店里淘到的德语诗集。
有次他发来柏林国家歌剧院的《罗恩格林》演出票根说,第三幕天鹅船出现时,满脑子都是我说的“德国歌剧像哲学思辨穿上了华服”。
深秋的某个雨夜,我收到一个包装严实的快递。拆开层层牛皮纸,露出一本精装版《海涅诗集》,扉页是他工整的德语“赠给总在字里行间寻找月光的你。”
随书还有张手写的便签,邀请我参加一场讲座——关于荷尔德林的“诗意栖居”。
是时候离开汉诺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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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鲁滨逊“姓名梗。
名著鲁滨逊的英文名“Robinson”在德语中拼写相同,但这一姓氏在德语里并不常见,且本质上是英语姓氏,意为“罗宾之子”。当德国人拥有“Robinson”这一姓氏时,容易让人联想到《鲁滨逊漂流记》的主角,形成“你是不是那个漂流的人?”的调侃(如前文中的小说场景)。
之前看到一个笑话,调侃德国人的严谨性格,可能会有“如果是德国人当鲁滨逊,荒岛早被规划成度假村了”之类的玩笑,用“鲁滨逊”的求生背景反差德国人的秩序感,属于跨文化幽默。德语中“Robinson”的发音与英语相似,但德语里“son”结尾的姓氏较少,更多是“er”“mann”等,因此当德国人姓“Robinson”时,可能被调侃“你的姓氏很‘不德国’”,并关联到文学形象,形成“混血感”的文化梗。
(以上资料来源于网络,作者挑选了一部分总结的,网站没有标明具体出处,所以作者不知道随机摘取了哪些材料,有知道的可以说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