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神识为眼,旁听朝会
婉儿走了。
她带着满心的忧虑与悲伤,一步三回头地,消失在宫门之外。
寝殿内,那股属于少女的,温暖而鲜活的气息,迅速被冰冷的药味与死寂所取代。
张谦,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石雕,重新坐回了角落的软榻上,闭目,入定。
一切,恢复了原样。
仿佛刚才那场撕心裂肺的诀别,只是一场幻梦。
可李承道知道,不是。
他冰冷的手背上,还残留着她泪水的滚烫。
他的道心深处,那道因她而生的裂痕,正丝丝缕缕地,渗入着名为“牵挂”的暖流。
范闲。
太子。
二皇子。
婉儿信中的每一个字,此刻都化作了棋盘上的刀光剑影,在他脑海中清晰浮现。
这不是简单的朝堂倾轧。
这是他的两位好皇兄,为那个即将执掌内库的范闲,精心准备的一场,必杀之局。
而婉儿,他的婉儿,正被这场风暴的漩涡,无助地,卷入其中。
“别……怕……”
他对她许下的承诺,言犹在耳。
一个将死之人,又能如何兑现承诺?
李承道躺在床上,身体依旧维持着那副“油尽灯枯”的假象,连呼吸都微弱到几不可闻。
可他的灵魂,那颗被万年孤寂淬炼过的,冰冷的道心,却在这一刻,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凡人有凡人的手段。
修士,有修士的通天之能。
他,已经不是凡人了。
心念,微动。
一股无形无质,超越了声音与光芒的力量,从他的眉心紫府,悄然弥散而出。
神识。
筑基期修士,独有的,监察天地之能。
这股力量,无声无息地,穿透了那层隔音符与幻息符构筑的,小小的安全屏障。
它飘过了床榻,飘过了地面。
它从盘膝而坐的张谦身边,一扫而过。
这位七品武道高手,眼皮都未曾动一下,对他身侧这股足以翻江倒海的神意,毫无察觉。
武道与仙道,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神识穿透了寝殿厚重的墙壁,来到了清冷的宫殿之外。
它掠过高远那如同铁塔般,守在门口的身影,感受到了他内心深处,那沉重如山的,悲恸与忠诚。
神识继续向上,向外,延展。
破败宫殿的屋檐,禁苑的高墙,都无法阻挡它分毫。
整座皇宫,第一次以一种前所未有的,上帝般的视角,清晰地,呈现在李承道的感知之中。
他“看”到了巡逻禁军那整齐划一的脚步。
“看”到了角落里,两个小太监在窃窃私语,议论着他这位六皇子还能撑几天。
“看”到了东宫之中,太子李承乾正在提笔作画,那张温文尔雅的脸上,挂着志在必得的笑容。
他甚至能感知到,在那皇权最中心的御书房内,他那位父皇,庆帝,那如渊似海,深不可测的,恐怖气息。
李承道的神识,小心翼翼地,绕开了那片区域。
他的目标,是另一个地方。
太和殿。
帝国权力运转的,心脏。
今日,正是大朝会之期。
李承道的神识,如同一缕最不起眼的青烟,悄无声息地,穿透了太和殿那厚重威严的朱红殿门。
殿内,庄严肃穆。
百官分列,文东武西,鸦雀无声。
龙涎香的独特气味,混合着皇道威严,形成一股沉甸甸的压力,镇压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神。
李承道的神识,没有去看那高踞龙椅之上的庆帝。
他将所有的感知,都聚焦在了大殿中央。
那里,正站着一个身穿官服,面容俊秀,却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年轻人。
范闲。
此刻,礼部尚书郭攸之,正站在班列中,声泪俱下。
“陛下!”
“臣子郭保坤,身为翰林院编撰,无故在街上,被范闲当众殴打,至今昏迷不醒!”
“这并非臣一家之私事!范闲此举,是殴打朝廷命官,是蔑视我庆国法度,是羞辱天下读书人!”
他的声音,悲愤交加,带着强烈的煽动性。
立刻,太子一系的言官,纷纷出列附和。
“请陛下严惩范闲,以正国法!”
“范闲仗着身份,骄横跋扈,若不严惩,恐人人效仿,国法将荡然无存!”
声浪,一波高过一波。
所有的矛头,都直指范闲。
李承道的神识,冰冷地“观察”着这一切。
他看到,二皇子李承泽,也从队列中走了出来。
“父皇。”
他没有直接攻击范闲,反而一脸“公正”。
“郭尚书之言,或有失当。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范闲即便有功于国,也当遵守我庆国律法。此事,当交由大理寺与刑部共审,给郭尚失一个公道,也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这话,听起来冠冕堂皇。
却直接堵死了范闲所有转圜的余地。
将一件私斗,彻底上升到了国法的高度。
好一招,杀人不见血。
李承道终于“看”向了范闲。
他能感知到,范闲的内心,并无慌乱,反而燃烧着一股,不屑与愤怒的火焰。
只听范闲朗声开口。
“陛下,此事纯属污蔑。”
“我与郭保坤,不过是朋友间的切磋,下手不知轻重,误伤了而已。何来殴打朝廷命官一说?”
他的声音,清亮,带着一丝嘲讽。
“再者说,我与郭编撰相约切磋之时,他并未身穿官服,我也未曾知晓他官居何职。街头斗殴,也该由京都府管辖,何时轮到在太和殿上,惊动陛下了?”
范闲的应对,不可谓不巧妙。
他避重就轻,将大事化小,想把这潭水搅浑。
在场的许多官员,都露出了欣赏的神色。
然而,在李承道那超越了这个时代千百年的,神明视角下。
范闲的每一步,都走在对方早已挖好的,陷阱里。
他以为自己是在辩论。
可太子与二皇子,要的根本不是真相。
他们要的,就是他现在这副“巧言令色”,“蔑视公堂”的态度。
果然。
郭攸之立刻抓住了他的话柄,痛心疾首。
“陛下,您听听!您听听!”
“他将朝廷命官打成重伤,竟只用一句‘切磋’轻轻带过!毫无悔改之心!”
“此等狂徒,若让他执掌内库,必将是我庆国社稷之大祸啊!”
图穷匕见。
前面的所有指控,都是铺垫。
最后这句,才是真正的杀招。
他们要的,不是惩罚范闲。
他们要的,是废掉他执掌内库的资格。
李承道的神识,感知到了一直沉默不语的,宰相林若甫,那宽大朝服下的手,微微攥紧。
他也感知到了户部尚书范建,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闪过一丝阴沉。
他们都看出了问题。
可对方,是阳谋。
是以国法为刀,以舆论为势,堂堂正正地,碾压过来。
范闲,终究还是太年轻了。
他有急智,却缺少在这种顶级政治绞杀中的,经验。
他正在一步步,被对方牵着鼻子走,陷入了必输的语言陷阱。
婉儿的担忧,是对的。
范闲,真的要出事了。
李承道躺在冰冷的床上,那双“即将熄灭”的眼眸,在无人察觉的眼皮底下,闪过一丝比西伯利亚寒流,更加冰冷的,锋芒。
这盘棋,该由我来下了。
他的神识,如同无形的触手,在太和殿上空,缓缓盘旋。
寻找着,那个可以一击致命的,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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