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峰顶的金光炸开时，正在山腰啃干粮的修士老周被震得咬碎了两颗牙。他抬头望去，那道穿透云层的光柱里浮着一行鎏金大字——【恭喜‘欧皇真人’挖出混沌币×10000枚！】，末尾还缀着个晃眼的烟花特效，像极了市集博彩摊里摇中头彩的彩灯。
“又是他。”老周狠狠把干粮摔在地上，粗布麻衣上沾满的矿渣簌簌往下掉。他身边，十万名修士齐刷刷地盯着手中的玉简，玉简上的蓝光映得每张脸都泛着青灰。有人突然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最后汇成一片绝望的潮声。
“凭什么？”一个穿锦袍的修士猛地攥碎玉简，碎片划破掌心渗出血珠，“老子把祖传的仙剑当了，换了三百年阳寿氪进去，连挖三个月，每天只睡一个时辰，结果——”他颤抖着展开另一枚备用玉简，上面的字迹像淬了毒的针：【很遗憾，您的哈希值模100=99】【距离中奖仅差1！】【温馨提示：您今日运势宜‘破财’，忌‘暴富’】
这时人群里突然响起“哗啦”一阵响，二十多个修士同时掏出腰间的酒葫芦往地上摔，酒液混着矿渣漫延开来，竟在泥地上晕出一行歪歪扭扭的字：“求欧皇退钱！”有人掏出朱砂笔往脸上画哭脸，边画边喊：“点赞这个欧皇，明天挖矿必模99！”瞬间有上百人掏出法器对着欧皇真人的方向拓印传讯，连路过的山雀都被惊得扑棱棱飞起，翅膀上沾的矿灰簌簌往下掉。
“这叫哪门子随机？”有人一脚踹翻身边的矿机，锈迹斑斑的齿轮滚了老远，“我表哥连续八十天模99，他师弟连续五十天模98，这概率比被雷劈中三次还低！”
人群里突然爆发出一阵骚动，几个修士抬着担架挤过来，上面躺着个面色蜡黄的年轻人，嘴唇干裂得像久旱的土地。“张师弟挖得走火入魔了，”抬担架的修士红着眼眶吼，“他说再挖最后一次，结果模出来还是99，当场就吐了血！”
老周默默摸出贴身的小布包，里面裹着三枚皱巴巴的低阶灵石——这是他仅剩的家当。三个月前，天机阁推出混沌币挖矿时，他像着了魔似的辞掉了门派里看守药园的差事，揣着全部积蓄一头扎进矿场。那时天机阁的修士笑得像朵花：“老乡，这混沌币可是天道认证的硬通货，挖到一枚，够你子孙三代不愁吃穿！”
现在想来，那笑容里藏着的哪是善意，分明是钩子上的诱饵。
林曜站在青云峰背面的峭壁上，指尖捏着枚混沌币。硬币表面流转的光泽看似混沌，用神识穿透表层后，却能看见密密麻麻的符文在规律跳动，像极了市集钱庄里算利息的算盘。
“伪随机。”他冷笑一声，指腹稍一用力，混沌币应声碎裂。碎末飘散的瞬间，无数条数据流在他眼前炸开——那是近半年来所有挖矿记录的缩影。
他随手抓住一缕数据流，展开的光幕上赫然列着三条铁律：
其一，所谓“哈希值模100=0方可中奖”，本质是天机阁布下的气运收割机。所有修士挖矿时产生的灵力波动，都会通过矿机悄悄汇入一条隐蔽的灵脉，最终流向十个固定的身份ID。林曜扫了眼那十个ID的尾号，8888、6666、9999……全是些讨彩头的数字，显然是早就内定好的“幸运儿”。
其二，99%的修士不过是在给1%的人打工。数据流里清晰地记着，某欧皇真人的矿机明明三天前就出了故障，却依旧每天准时“挖”出十枚混沌币，而他账户绑定的灵脉源头，正是山下那十万名修士的矿场。
最阴狠的是第三条——中奖概率会动态调整。林曜调出一个修士的记录：此人连续九十九次模99，第一百次时系统突然弹出“恭喜中奖”，可奖品只是枚一文不值的仿制玉简。他指尖划过光幕，“先让你绝望九十九次，再施舍点甜头，就能让人像狗一样追着诱饵跑。”
这时，一枚传讯符落在他肩头，展开后是天机阁最新的广告：【亲~还在为中奖率发愁吗？新推出的‘气运贷’了解一下~质押500年修为，可提升0.0001%中奖率哦~前100名办理者，额外赠送‘欧皇同款幸运符’（限量版）！】
符纸右下角画着个龇牙笑的铜钱娃娃，看得林曜胃里一阵翻涌。他前几日在矿场见过一个老道，为了凑质押物，硬生生抽干了自己的本命精元，结果中奖率提升后，模出来的数字从99变成了98——还是差一点。那老道当场抱着矿机哭嚎：“给我来个97也行啊！让我体验下倒数第二的快乐！”周围立刻有修士附和：“我们众筹给天机阁寄符刃吧！用附魔的那种！”
“连保底都是假的。”林曜碾碎传讯符，想起昨夜截获的天机阁内部密信。信里说，所谓“百次必中”的规则，早就被改成了“百次后开启新卡池”，新卡池的中奖率比原来还低三成。那些挖满一百次的修士，就像被榨干汁水的甘蔗，被悄无声息地扔进了新的榨糖机。
“既然他们爱玩伪随机……”林曜从储物袋里摸出个巴掌大的骰子，骰子六面都刻着混沌符文，掷出时会同时浮现无数个点数——这是他用九天玄铁混合量子云纹炼制的“真·混沌骰子”。
他纵身跃到青云峰顶，十万修士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林道友，你有办法治这天机阁？”
林曜没说话，只是举起骰子掷向天空。骰子在半空炸开，化作漫天符文融入每个矿机。紧接着，所有修士的玉简同时亮起红光，弹出新的协议说明：
【新规则1：引入热力学熵增。每枚混沌币的生成，均以三界修士的怨气为随机数种子，怨气越重，随机性越强。】
山下顿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咒骂，天机阁的气运灵脉剧烈晃动，原本稳定流向欧皇账户的灵力突然变得狂躁不安——老周的怨气化作道黑气钻进矿机，他的哈希值瞬间从99跳到了0，紧接着玉简弹出【恭喜中奖×1】。
“中了？我真中了？”老周懵了，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得直咧嘴。旁边立刻有人掏出小本本：“周老哥快传授经验！你刚才骂天机阁用了几个脏字？我记下来照着骂！”
【新规则2：叠加量子纠缠。修士每次挖矿，结果将处于“中奖”与“不中奖”的叠加态，直至有人查看结果才会坍缩。】
刚中了奖的老周突然发现，自己的混沌币开始忽明忽暗，他伸手去碰，硬币瞬间消失，玉简上的记录变成【未中奖】。“怎么回事？”他惊叫，却见旁边的修士也遇到了同样的情况——有人先看到“中奖”，再看变成“未中”；有人明明没中，转身时却发现储物袋里多了枚混沌币。人群顿时炸开锅，有修士掏出铜钱往空中抛：“正面算中！反面算没中！老天爷你给个准话啊！”还有人对着矿机拜了三拜：“求你做个人吧！”
【新规则3：终极平衡法则。当任一修士中奖时，所有平行宇宙的他将同步破产；若任一宇宙的他破产，所有宇宙的他将同步中奖。】
这话刚落，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哀嚎。众人望去，只见欧皇真人从云端跌落，原本鼓鼓囊囊的储物袋变得空空如也，连他常年佩戴的玉佩都碎成了齑粉。“我的混沌币！我的灵石！”他疯了似的抓着头发，“怎么全没了？”有修士掏出千里镜看热闹，边看边解说：“诸位道友快看！欧皇哭起来像被拔了毛的鸡！喝彩破万我去薅他几根头发做倒霉符！”
林曜看着这混乱又公平的场面，狞笑一声：“这才叫绝对公平——要穷一起穷，要富一起富。”
天机阁的方向传来气急败坏的怒吼，几道黑影破空而来，为首的长老指着林曜骂道：“竖子敢尔！你这是在毁了整个混沌币体系！”
“毁了？”林曜挑眉，“你们用伪随机割韭菜的时候，怎么不说体系会毁？”他抬手一挥，更多量子符文涌入矿机，“现在，轮到你们尝尝‘真随机’的滋味了。”
半个时辰后，百万修士举着矿机碎片，浩浩荡荡杀到天机阁门前。有人扯着横幅，上面写着“哈希不公，天道必崩”；有人喊着口号：“拒绝当欧皇的垫脚石！我们要真正的混沌，不要VIP抽奖！”队伍里突然冲出个戴面具的修士，举着块木板高喊：“算命测哈希值！十文一次！不准不要钱！”立刻被二十多只手按了下去。
天机阁的护山大阵亮起，阁内传出阵法师的喊话：“诸位稍安勿躁！我阁最新公告——”
一面巨大的水镜浮现在阵前，滚动播放着新公告：
【公告1：混沌币挖矿绝对公平，中奖率低是因为您心不够诚，建议每日焚香祷告三次，沐浴更衣后再挖。】
人群里顿时嘘声一片，有人朝水镜扔了块石头，砸得镜面晃了晃。立刻有修士掏出唢呐吹起丧乐，还有人举着矿机跳起了驱邪舞，边跳边喊：“我们心诚不诚？诚！天机阁坑不坑？坑！”
【公告2：连续转发此条公告给100个道友，可解锁隐藏卡池，中奖率提升0.001%！】
“呸！还想骗我们帮你们传销？”穿锦袍的修士怒喝，“上次转发完，我道友的矿机直接炸了！”有个小个子修士突然掏出一沓传讯符：“诸位道友别信！我这里有天机阁内部流出的‘反转发符’，贴在玉简上能自动屏蔽垃圾公告，十块灵石一张，买三送一！”
【公告3：以上规则最终解释权归天机阁所有。】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怒火。修士们祭出法宝，开始猛攻护山大阵。老周虽然只中过一次转瞬即逝的奖，此刻却打得最凶，他觉得自己不是在抢混沌币，是在抢一个公道。有修士边打边传讯直播：“同道们点个关注！看我们今天拆了这黑心阁！榜一大哥赠枚灵石，我去啃阵眼一口！”
林曜站在人群后方，看着阵眼处不断闪烁的能量节点，突然捏了个法诀。刹那间，所有矿机同时发出“滋滋”的电流声，表面浮现出诡异的波纹——
天机阁内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叫声。阵眼的能量读数开始疯狂跳动，一会儿显示“完好”，一会儿显示“损毁”，护山大阵的光芒忽明忽暗，仿佛下一秒就要溃散。
“你们的天机阁……”林曜望着阁顶那面写着“公平”二字的匾额，邪笑道，“也变成50%存在、50%倒闭的叠加态了。”
三天后，天道终于降下法旨，金光写满了整片天空：
一、废除动态概率，所有修士的哈希值实时公示，接受三界监督；
二、设立非酋基金，欧皇中奖需缴纳90%“欧气税”，用于补偿连续百次未中的修士；
三、严禁使用“大概率”“有机会”“可能中”等模糊表述，虚假宣传者，废除修为，打入轮回。
天机阁主跪在法旨前，哭得涕泪横流：“这规矩……比让魔修轮值劳作还残忍啊！”
而在青云峰的临时庆功宴上，林曜掏出一台新矿机。机器外壳是用报废的旧矿机零件拼的，看起来有些寒酸，却透着股坦荡。
“新版挖矿协议，中奖率固定1%，童叟无欺。”他按下启动键，矿机“咔哒”一声运转起来，突然喷出漫天五颜六色的纸片。
修士们接住一看，竟是些印着“再接再厉”“重在参与”的小纸条，背后还画着个歪嘴笑的小人。
“每次不中奖，就会累积‘愤怒值’，”林曜指着矿机上的刻度，“攒够100次，就会触发‘大保底·天道劈叉之术’——”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一声惊雷，正好劈在赶来凑热闹的欧皇真人脚边，把他的靴子劈了个洞。
矿机的嗡鸣混着修士们的笑闹声在青云峰回荡，老周把“再接再厉”的纸条小心翼翼折进怀里，忽然听见山风里传来一阵细碎的嗡鸣。起初以为是矿机的余震，直到那声音越来越清晰，像无数只玉蜂同时振翅——所有修士的玉简，竟在同一刻亮起了刺目的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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