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上,林昭的气息已是风中残烛,但他那句“杀该杀之人,告必听之人”,却如晨钟暮鼓,在陆远心中回响。
杀,固然痛快,但以一人之力去刺杀一个由军、政、卫组成的叛国集团,无异于蚍蜉撼树。
告,更是艰难,一个逃犯的人证物证,如何能直达天听?
那么,就让国贼,去杀国贼。
让国贼,去告国贼!
一个大胆而精妙的“诛心”之计,在陆远的脑海中成型。
他不再犹豫,借着窗外透入的微光,将那封要命的密信铺在桌上。他前世曾自学过最顶尖的模仿训练,无论是笔迹、语气还是心理揣摩,都是他的拿手好戏。
他凝神静气,回忆着信上赵长渊那霸道而自信的笔锋,然后用一块木炭,在两张粗糙的草纸上,分别开始书写。
第一封信,是给西城营指挥使,孙德。
陆远没有直接抄录原文,而是用一种居高临下的、仿佛是某个更高级别同党敲打的口吻写道:
“孙将军,玄武门之约,乃是断头台之约。赵氏欲登大宝,将军不过是其登基石下第一缕冤魂。你若以为凭赵乾一纸空文便能调动三千精兵而无人察觉,未免太过天真。此事若成,你无尺寸之功;此事若败,你当为天下首恶。是为赵氏陪葬,还是为自家性命前程,将军三思。”
这封信,不威胁,不恐吓,只陈述利害。它精准地抓住了孙德这种被胁迫上船的棋子的心理——既怕赵长渊的权势,更怕事情败露后自己被当成替罪羊。这封信,就是要在他心里种下一根名为“怀疑”与“恐惧”的毒刺。
第二封信,是给户部侍郎,吴澄。
对于这位文官,陆远的方法更加阴狠。
他只在纸上,用赵长渊的笔迹,原样抄录了密信中的一句话:
“命西城营指挥使孙德,于八月十四日夜,率其麾下三千精兵,悄然控制玄武门。”
没有抬头,没有落款,更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但对做贼心虚的吴澄而言,这句凭空出现的话,就是一道催命符!他会疯狂地猜测:是谁送来的?是赵长渊在警告我?还是我们的计划已经泄露,这是政敌在敲打我?孙德那边是不是出了问题?
这种未知的恐惧,足以让一个养尊处优的文官寝食难安,方寸大乱!
写完信,陆远将桌上的炭灰清理干净。他走到床边,看着气息已然断绝的林昭,深深一揖。
“前辈,安心上路。”
他没有时间去处理林昭的后事。他知道,对这位前朝影卫最好的尊重,就是用他教的道理,去掀翻这个即将颠覆他所守护过的江山的阴谋。
夜色,再次成为陆远的披风。
全城戒严,对他而言,反而成了最好的掩护。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搜捕“凶手”,却没人会想到,这个“凶手”,此刻正在城中自由地穿行。
第一站,是户部侍郎吴澄的府邸。
文官的宅邸,防卫远不如武将森严。陆远凭借《浮光掠影》的身法,如同一缕青烟,轻易地潜入了吴府的书房。他没有将信放在显眼处,而是将其悄悄地夹在了吴澄日常批阅公文的奏折堆里。
明日清晨,当吴大人开始处理公务时,便会收到这份来自地狱的“惊喜”。
第二站,西城大营。
这里是真正的龙潭虎穴,防卫之森严,远超侯府。但陆远的目标,不是指挥使孙德本人,而是他的信件。
他潜伏在大营外的密林中,耐心地观察着。终于,在天亮前,他等到了那位每日往返于大营与城中驿站的传令兵。
陆远如鬼魅般现身,在那传令兵尚未反应过来时,一个手刀便将其砍晕。他迅速从此人身上找到了装有各路公文的皮囊,将自己写好的信塞了进去,又将一切恢复原样。
做完这一切,他拖着传令兵,消失在密林深处。
半个时辰后,当那名传令兵晕晕乎乎地醒来,只觉得脖子一阵酸痛。他晃了晃脑袋,以为是自己熬夜太困打了个盹,丝毫没有怀疑,继续策马奔向西城大营。
而此刻的陆远,早已回到了京城一处最意想不到的藏身之所——福威镖局被查封的库房顶上。
这里刚刚被六扇门翻了个底朝天,现在又被金鳞卫接管,里外三层都布满了眼线。但在这些眼线的头顶,在那些交错的房梁与阴影之中,却成了整个京城最安全的灯下黑。
他盘膝而坐,收敛全部气息,如同入定的老僧。
两颗致命的种子,已经种下。
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待它们在国贼们的心中,生根、发芽,最终长成互相绞杀的参天大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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