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长办公室的门是厚重的枣红色,上面挂着一块白底黑字的搪瓷牌子——“厂长办公室”。
何秀兰和何芳初跟在陈阳身后,手心都捏出了汗。
轧钢厂的喧嚣被这扇门隔绝在外,只剩下压抑的寂静。
杨厂长五十岁上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黑框眼镜,眼神锐利。
他指了指对面的沙发,语气平淡。
“坐。”
陈阳没有客套,直接在单人沙发上坐下,身姿笔挺。
何秀兰母女则拘谨地在长条沙发的边缘坐了半个屁股。
杨厂长推了推眼镜,目光落在陈阳身上。
“你说说吧,具体什么情况。”
陈阳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字字句句都像小锤,敲在人心上。
他没有添油加醋,只是将何家如何失去顶梁柱,抚恤金和工位如何被易中海以“代为保管”、“后续安排”为由侵吞,多年来母女俩如何艰难度日,一一说了出来。
何芳初听着,眼圈又红了,死死咬着嘴唇。
何秀兰则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
杨厂长的眉头,随着陈阳的叙述,越皱越紧。
当听到“抚恤金”、“顶岗工位”、“易中海”这几个关键词时,他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他每天要处理的事情太多,这种陈年旧事,若不是有人捅到面前,他根本无从知晓。
但一旦知道了,性质就完全不同。
侵吞烈士家属的抚恤金和工作,这要是传出去,影响太坏了!
陈阳说完,便不再言语,静静地看着杨厂长。
办公室里,一时间只有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
杨厂长沉默了足足一分钟,才抬起头,对着门口喊了一声。
“小李!”
一个年轻的秘书推门进来。
“厂长。”
“去档案室,把何大强同志牺牲后的所有相关档案,都给我调过来。立刻!”
杨厂长的语气不容置疑。
“是!”
秘书小跑着去了。
等待的时间显得格外漫长。
何秀兰紧张得手脚冰凉,何芳初则时不时看一眼陈阳。
陈阳依旧稳如泰山,仿佛这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
大约半小时后,秘书抱着一摞泛黄的牛皮纸档案袋,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厂长,找到了。”
杨厂长接过档案,一份份仔细翻阅。
办公室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哗啦”声。
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到最后,几乎是铁青。
档案上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地记录着:烈士何大强,牺牲后,厂里确实发放了一笔抚恤金,并给家属提供了一个正式的顶岗工位指标。
所有手续的经办人签名处,赫然签着三个字——易中海!
“岂有此理!”
杨厂长猛地一拍桌子,厚重的实木办公桌发出沉闷的巨响。
他额角的青筋都跳了起来。
“小李!马上去一车间,把八级钳工易中海给我叫来!”
他的声音里压着怒火。
“是!”
秘书又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此刻,轧钢厂一车间,易中海正背着手,唾沫横飞地“指导”着几个年轻徒弟。
他享受这种被人尊敬,被人仰望的感觉。
作为院里的一大爷,厂里的老师傅,他自认德高望重。
“一大爷,厂长秘书找您。”
一个徒弟跑过来说道。
易中海闻言,心里还有些得意。
厂长秘书亲自来请,肯定是厂里有什么重要的技术攻关需要他,或者是要表彰他这个先进典型。
他整理了一下衣领,清了清嗓子,迈着四平八稳的官步,跟着秘书往厂长办公室走去。
一路上,他还在琢磨着,待会儿见了厂长,要如何谦虚又不失身份地表达一下自己的贡献。
然而,当他推开厂长办公室那扇熟悉的枣红色大门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他看到了谁?
何秀兰,何芳初,还有那个让他恨得牙痒痒的陈阳!
这三个人,怎么会在这里?
而且,杨厂长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易中海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了他。
他知道,出事了。
“易中海!”
杨厂长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他抓起桌上的档案,狠狠摔在易中海面前。
“这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解释清楚!”
档案散落一地,其中一张抚恤金的签收单据,正好飘到易中海脚边。
上面,他那熟悉的签名,刺眼得很。
易中海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完了!
这是他唯一的念头。
他怎么也没想到,何家这两个懦弱无能的女人,竟然敢把事情捅到厂长这里!
还有陈阳那个小畜生,肯定是他唆使的!
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后背。
他的腿肚子开始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杨厂长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刮在他脸上。
何秀兰和何芳初愤怒的目光,也聚焦在他身上。
陈阳则靠在沙发上,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仿佛在看一场拙劣的猴戏。
易中海毕竟是老油条,在最初的惊慌失措之后,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脑子飞快地转动着。
承认?
那绝对不行!一旦承认,他这辈子就毁了!
名声、地位、养老钱,全都没了!甚至可能还要吃牢饭!
不承认?
证据确凿,怎么抵赖?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恶毒的念头在他脑海中形成。
“噗通!”
易中海突然双膝一软,跪在了杨厂长面前。
这突如其来的一跪,把杨厂长都给弄愣了一下。
紧接着,易中海嚎啕大哭起来,老泪纵横,捶胸顿足。
“厂长!我冤枉啊!天大的冤枉啊!”
他一边抹着根本不存在的眼泪,一边声嘶力竭地哭喊着,那模样,比窦娥还冤。
办公室里所有人都被他这番操作给惊呆了。
何秀兰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
“你……你血口喷人!”
何芳初也怒目而视。
陈阳则微微眯起了眼睛,看着易中海的表演,嘴角的讥讽意味更浓。
易中海根本不理会她们,只是对着杨厂长哭诉。
“厂长,您明察啊!当年,当年确实是我去厂里代领的这笔钱和工位指标。”
“可是……可是我们院的老贾,就是贾东旭他爹,贾梗他爷爷,他说他和老何是过命的交情,非要替他家代领,说何家嫂子孤儿寡母不容易,他去送更方便。”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杨厂长的脸色。
“我想着都是一个院的,老贾为人也还算热心,我就……我就把钱和指标都交给他了。”
“后来,老贾跟我说,何家嫂子拿了钱,嫌厂里当工人又苦又累,而且她一个女人家带着孩子,离不开人,所以自愿放弃了工位,说要回乡下投奔亲戚去!”
“我……我当时也是好心,想着既然人家家属自愿放弃,那也不能强求,而且这事儿吧,说出去对厂里影响也不好,我就……我就按她放弃上报了。”
“谁知道……谁知道老贾他……他竟然昧下了这笔钱,还骗了我啊!”
易中海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捶着自己的胸口,悔恨交加的样子。
“现在老贾他人早就死了,这……这真是死无对证,我有口也说不清啊!我冤枉啊厂长!”
这番颠倒黑白、无中生有的话,如同晴天霹雳,震得何秀兰母女目瞪口呆。
她们万万没想到,易中海竟然能无耻到这种地步!
把所有责任,干干净净地推给了一个早已死去多年,根本无法开口为自己辩解的人身上!
贾东旭的父亲贾梗,在院里名声本就一般,好吃懒做,有点小偷小摸的毛病。
易中海这手死无对证的甩锅,简直是天衣无缝!
何秀兰气得嘴唇哆嗦,指着易中海,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你这个老畜生!你胡说八道!”
杨厂长的眉头紧锁,看着跪在地上哭天抢地的易中海,又看了看悲愤交加的何秀兰母女,眼神中也充满了审视和怀疑。
这件事,变得复杂起来了。
陈阳看着在地上继续表演的易中海,脸上依旧挂着那抹冰冷的讥讽。
他没有急着反驳。
因为他知道,对付这种滚刀肉,讲道理是最没有用的。
他要的,从来都不是一句苍白无力的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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