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强的电动车在巷口停了三次。
第三次停在张玄陵常摆摊的梧桐树下时,他裤脚还沾着精神病院围墙的绿苔。张先生,您就行行好!他抹了把额头的汗,手机屏幕亮着,是小雪直播间的数据——在线人数从十万掉到三千,弹幕全是退钱假的。昨天她非要去探那破医院,结果镜头里啥都没拍到,现在粉丝说我们搞剧本,要取关。
张玄陵正用铜镇尺压平《周易》书页,闻言抬眼。
他穿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袖口挽到小臂,腕间红绳系着半块雷击木。探灵直播?他声音像浸了晨露的竹片,那地方不干净。
就因为不干净才找您啊!阿强急得直搓手,前天我陪小雪踩点,她刚跨进大门就说后颈发凉,手机拍出来的监控回放...您看!他凑过去划拉手机,视频里白墙根下浮着道灰影,眨眼又没了。我们找过俩大师,一个说要八万破煞,一个见着门就跑。
可您不一样啊,上次在城隍庙,您用铜钱阵逼退红衣女鬼的事,我都打听清楚了!
张玄陵的拇指在雷击木上摩挲。
他本不想沾这趟浑水——青冥岭的事还压在心头,铜镜裂纹里的血符至今没消。
可阿强话里那句小雪说后颈发凉像根针,扎得他太阳穴一跳。
那姑娘直播时总穿件鹅黄卫衣,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若真被邪祟缠上
去可以。他合上书页,但我要以风水顾问身份跟队。
阿强的脸立刻笑成朵菊花:成!成!您说啥是啥!
废弃精神病院的铁门锈成了深褐色。
张玄陵跨进门的瞬间,掌心突然一热。
他垂眸,帆布包里的铜镜正透过布料泛着冷光,镜面在他意识里浮起道白骨虚影——是半月前在富豪别墅逃脱的白骨使者!
张先生?阿强在前面唤他,您看这门...
张玄陵喉结动了动。
他早该想到,那厉鬼逃得太利索,原是在这儿布局。
他捏紧雷击木,朝阿强道:让团队等我十分钟。转身时对小周使了个眼色,你跟我来。
小周是小雪的助理,架着副黑框眼镜,此刻正抱着三脚架发愣。
直到被拽到墙角,才反应过来:张...张先生?
去把镇煞符贴在东南、西北、正中央三个方位。张玄陵从怀里摸出三张黄符,东南对生门,西北压阴脉,中央镇气场。
贴的时候别碰符头,用红绳系门框上。他又掏出个青瓷小瓶,这是安魂香,点三根,插在门诊楼前的香灰里。
小周捏着符纸的手指微微发颤:这...这有用吗?
有用没用,点完就知道。张玄陵抬眼望了望阴云密布的天,动作快点,日头要落了。
安魂香的清苦味飘起来时,直播开始了。
小雪的鹅黄卫衣在昏暗中格外显眼。
她举着手机,镜头扫过斑驳的墙面:家人们!
今天我们来到东海市最有名的鬼宅——向阳精神病院!
听说这里曾有护士被患者推下楼梯,还有...啊!
画面突然剧烈晃动。弹幕瞬间炸开:什么东西!镜头右边!
张玄陵站在镜头外,目光紧盯着小雪的后颈。
方才还阴寒刺骨的空气,因安魂香缓和了些,但他能看见,墙角有团灰雾正缓缓蠕动。
大家别慌,可能是风吹的。小雪强笑着往前走,发梢却黏在颈后——那是被冷汗浸透了。
直播间人数开始往上蹿,弹幕刷着刺激开手电筒。
当午夜钟声从远处教堂传来时,张玄陵的太阳穴猛地一跳。
小雪的手机光扫过楼梯转角,镜头里突然映出张苍白的脸——不是她的。
她整个人僵在原地,眼瞳慢慢涣散,喉间发出咯咯的响声,竟用古汉语念道:九渊之门,百鬼归位!
小雪!小周喊了一声,刚要冲过去,被张玄陵一把拽住。
别动。他声音沉得像压了块铅,左手摸出张雷符,右手将铜镜拽出帆布包。
镜面龙纹正在发烫,烫得他掌心发红。
小雪的脚步开始移动,机械地往地下室走。
她的影子在墙上被拉得老长,竟多出两条腿——是白骨的腿。
白骨使者!张玄陵跨前一步,挡在小雪面前,雷符在掌心腾起幽蓝火焰,你借直播人气聚阴,妄开九渊,当阳世是你家后院?
回应他的是声刺耳的尖啸。
空气里浮起具白骨虚影,肋骨处嵌着枚锈迹斑斑的铜钉——正是张玄陵半月前刺穿它的那枚!
原来你留着钉,是要引我来。张玄陵瞳孔微缩,好算计。
白骨虚影张牙舞爪扑向镜头。
弹幕瞬间被啊啊啊救命刷满,有观众已经开始录屏。
张玄陵手腕一抖,雷符破空而出,精准击中白骨心口。噼啪声里,白骨发出哀嚎,骨节碎了一片。
他趁机举起铜镜,龙纹金光暴涨,将小雪和自己护在光罩里。
退!他低喝一声。
金光如潮涌,白骨虚影被撞得向后飞退,撞在地下室门上,发出轰的闷响。
小雪啊地一声瘫软在地。
小周冲过来扶住她,手忙脚乱地检查她的呼吸。
直播间炸了。
弹幕像暴雨:这道士是真的吧?雷符还带蓝光的!我刚截图,那白骨是实体!
张玄陵弯腰捡起铜镜,镜面裂纹里渗出的黑血已经凝固。
他转身看向镜头,晨光从破窗照进来,在他肩头镀了层金边:诸君勿慌,邪祟已退。
这句话刚说完,手机提示音此起彼伏——直播热度直接冲上同城第一,#真人捉鬼#的话题开始疯涨。
撤离时,小周扶着还在发抖的小雪先走。
阿强举着手机追在张玄陵身后拍,被他用眼神瞪了回去。
张玄陵落在最后。
他走到地下室门前,铁门缝隙里飘出缕若有若无的抽泣声,像极了《捉鬼十三术》里记载的旧护士亡魂——那是种被厉鬼吞噬神智前,残留的最后一点人性。
他伸手摸向门把,指尖刚碰到铁锈,门里突然传来咔嗒一声。
张先生!小周在院外喊他,车来了!
张玄陵收回手,目光在门缝里多停了两秒。
晨雾漫进来,模糊了门后的阴影。
当晚,天师张玄陵的名字登上热搜榜首。
有人翻出他在城隍庙的旧视频,有人扒出他摆摊时给路人算的准到发指的卦。
但这些,张玄陵都没看。
他坐在出租屋的竹椅上,盯着裂成两半的铜镜——裂纹里,隐约能看见地下室门后的影子,正对着他笑。
次日清晨,小周的电话吵醒了他。张先生!助理的声音带着点兴奋,小雪说要感谢您,非让我陪您再去趟医院...她说,地下室里好像有东西在等您。
张玄陵捏着电话,望向窗外渐亮的天光。
他摸出块新的镇煞符,塞进帆布包。
铜镜的碎片在包里硌着他的手背,像在提醒什么。
好。他说,十点,老地方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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