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施法,这并非如外界所揣测的那般高不可攀。在贝尔的认知里,它更像是一个合格巫师理应掌握的技艺。无论是历经严苛淬炼的傲罗,还是即将走出霍格沃茨古老城堡的七年级生,总该能娴熟地默诵几个关键咒语。咒语本身,那些音节与词句,其意义早已消解在文化的藩篱之后。法兰西的巫师挥动魔杖时,难道还需咏唱盎格鲁-撒克逊的腔调?不。无论是咒语的吟唱还是手势的舞动,究其根本,不过是巫师用以锚定自身意念、澄澈魔力流向的心理楔子罢了。贝尔得益于成年灵魂的沉淀与对体内奔涌魔力的精妙掌控,摒弃这些外在的仪式,不过是水到渠成之事。
“哥哥……哥哥……”
一只小手带着不容忽视的力度,摇晃着他的臂膀,轻柔的童音如羽毛般拂过,再次将他从沉思的深潭中唤醒。
“怎么了,我的小星辰?”贝尔低下头,灰蓝色的眼眸中漾起纯粹的温柔。他伸出手,习惯性地揉了揉依偎在身旁的妹妹珊娜那头如丝绸般柔顺的银金色长发,那触感总能轻易抚平任何被打扰的涟漪。
“娃娃的手臂……它掉下来了。”珊娜委屈地撅起粉嫩的小嘴,小心翼翼地将一个制作精巧、穿着蕾丝裙的陶瓷人偶举到贝尔面前。人偶的一条胳膊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脱落,可怜地垂着。
贝尔温和地接过人偶,指尖拂过那光滑的瓷质断口。他拿起搁在扶手上的魔杖——一根色泽温润、纹理细腻的橡木魔杖,手腕在空中划出一道简洁而精准的轨迹,无声的意念凝聚于杖尖。“修复如初(Reparo)。”一道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蓝色光晕自杖尖流泻而出,温柔地包裹住断裂处。细微的魔法微粒如萤火般闪烁,顷刻间,瓷臂便已完美地接合回原处,不留一丝痕迹。贝尔将完好如初的娃娃递回珊娜手中,换来小女孩瞬间绽放的灿烂笑容。
看着妹妹重新投入她的娃娃世界,贝尔的目光变得深邃。增强实力,是他眼下刻不容缓的目标。精研咒语,探索变形术的深邃疆域,将体内磅礴却原始的魔力转化为可掌控的、具有实质杀伤或防御的力量。魔法世界的光影之下,潜藏着永恒的暗流。生存,是探索魔法至高殿堂的唯一通行证。他不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婴孩,此刻的他,对自己的生命有着近乎执拗的珍视。况且……
“哥哥……哥哥……”
小小的身影带着一阵香风,猛地扑进他怀里,像一只归巢的雏鸟。
“我的小月亮,又怎么了?”贝尔失笑,再次宠溺地揉了揉那颗埋在他胸前的金色小脑袋。
“积木……它碎了。”珊娜抬起头,水汪汪的蓝眼睛望着他,小手指向地毯一角。
贝尔循声望去,只见散落在地毯上的彩色木块中,有一块已四分五裂,木屑微溅。他无声地再次挥动魔杖,微光闪过,碎裂的积木块如同被无形的巧手瞬间拼合,恢复成一个规整的小立方体。珊娜欢呼一声,跑过去捡起它,又投入到自己的小小王国中。
‘嗯,今天的珊娜,依旧如初雪般纯净无瑕。’贝尔心中流淌过一阵暖意,嘴角噙着不自觉的微笑。
……
光影在室内悄然流转,不知过了多久,玩累了的珊娜终于放下了手中那件不知被修复了多少次的玩具(这次是一只缺了耳朵的木雕兔子)。她带着一丝倦意,步履蹒跚地回到哥哥身边,像只寻求温暖的小兽,熟练地钻进贝尔的臂弯,寻了个最舒服的姿势蜷缩起来。
“哥哥,”她仰起小脸,声音带着撒娇的软糯,“我想吃小点心。”
贝尔低头,看着怀中那双盛满渴望的蓝眼睛,温和地提醒:“可是,亲爱的,晚餐的钟声很快就要敲响了。”
“可是,我真的很想吃!”珊娜努力地绷起小脸,试图摆出严肃的表情,但那微微鼓起的腮帮和扑闪的长睫毛,只让她看起来更加可爱,像只努力扮凶的小奶猫。
“那么,”贝尔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的光芒,“来和哥哥做个游戏如何?若是珊娜赢了,小点心自然奉上。若是哥哥侥幸胜出……”他故意拖长了语调,“我的小淑女就得乖乖听话,晚餐前不能再惦记零食了。”
“好!”珊娜立刻来了精神,从贝尔怀里挺直了小身板,蓝眼睛里燃烧起旺盛的斗志。尽管与哥哥过往交锋的战绩是惨淡的零胜无数败,但小女孩坚信,今日的她已非昨日可比!若哥哥还以旧眼光衡量她,定要让他大吃一惊!“今天比什么?哥哥?”
“嗯……”贝尔故作沉吟,魔杖优雅地在空中划动。散落在地毯上的几块积木应召而起,悬浮在半空,木质的纹理在魔力作用下如水波般流动、重塑,眨眼间变成了五个大小一致、闪烁着柔和光泽的橡木圆环。它们并非静止,而是高低错落、微微起伏地悬浮着,构成了一条充满挑战性的空中路径。
“珊娜要用你的魔力,控制一块积木,依次平稳地穿过这五个圆环。”贝尔宣布规则。
“哥哥耍赖!”珊娜立刻鼓起脸颊,小脚丫不满地跺了跺柔软的地毯,“上次明明只有三个圆环!怎么这次就变成五个了!?”
“当然是因为我的小星辰愈发耀眼夺目了呀!”贝尔的笑容带着毫不掩饰的骄傲与鼓励,“区区三个圆环,早已不是珊娜的对手了。”
“哼哼~”这记恰到好处的恭维显然很受用,珊娜立刻挺起了小小的胸膛,像只骄傲的小孔雀,“那是当然!就算是五个,也别想难倒我呢!”
她屏息凝神,伸出白嫩的小手指,全神贯注地调动着体内那与年龄极不相称的丰沛魔力。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一块红色小积木缓缓升起,如同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托着。积木开始移动,小心翼翼地穿过第一个低垂的圆环,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她的操控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稳定流畅。第四个圆环也顺利通过!胜利在望,珊娜的小脸因专注而微微泛红。然而,就在积木即将钻过那第五个、也是位置最高最刁钻的圆环时,魔力丝线似乎微微一颤,积木的边缘“啪”地一声轻响,撞在了圆环的木边上,直直坠落下来。
“怎么可能!哥哥!”珊娜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小手指着圆环,带着被“阴谋”欺骗的控诉,“一定是你!是你偷偷挪动圆环了!”
贝尔朗声大笑,伸手将气鼓鼓的小人儿轻松地抱了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臂弯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哥哥怎么会做那么不绅士的事情呢?”他刮了下她小巧的鼻尖,“我的小勇士,可要愿赌服输啊。”
“哼!”珊娜虽然懊恼,却倔强地扬起下巴,蓝眼睛里闪烁着不服输的光芒,“珊娜当然说话算数!等着瞧吧,哥哥,下次!下次我一定会赢的!”
……
诚然,珊娜体内涌动的魔力之河,其宽广或许尚不及贝尔那近乎浩瀚的魔力之海,但在同龄人中,乃至在崇尚“施法便捷、魔力低耗”的现代魔法体系标准下,她所拥有的天赋已然是惊世骇俗。毕竟,在这个和平年代,魔力枯竭对绝大多数巫师而言,不过是古籍中遥远的传说。但贝尔的视野,从未局限于“普通”二字。他为自己设定的第一个微小里程碑,便是拥有足以“直面晨曦之怒”(注:一种对强大魔法爆炸或类似核爆威力的隐喻性代称)的防御伟力。在这危机四伏的世界,若无此等依仗,何谈恣意探索魔法深渊?
他对妹妹的期许,同样高远。他渴望在通往魔法至高殿堂的孤独长路上,能有珊娜的身影并肩同行。
因此,当贝尔察觉到,这个不足三岁的小人儿,竟能笨拙却坚定地运用那原始的魔力,让轻巧的羽毛笔在桌面上打转,让绒线球滚向自己时,那份欣喜,如同在荒原上发现了最璀璨的魔法宝石。
正是基于此,贝尔陪伴妹妹的时光,从不流于寻常孩童的嬉闹。他将教导融入每一次游戏。起初,他会亲自操控魔力,让积木堆叠成高塔,让小球在房间里追逐飞舞,让玩偶笨拙地行屈膝礼……用这些奇幻的“小戏法”点燃珊娜眼中的好奇之火。
起初的结果可想而知。年幼的珊娜无法精确驾驭那奔涌的力量,积木塔轰然倒塌,小球撞上花瓶,玩偶摔得四脚朝天……随之而来的便是挫败的泪水和赌气的拒绝。贝尔从不急躁,他总是温柔地将哭闹的小人儿拥入怀中,耐心抚慰,任由她暂时抛开魔力,只用小手去摆弄那些玩具。
然后,他会耐心等待。等待那好奇的火苗再次燃起,等待珊娜主动要求“像哥哥那样玩”。他便再次重复那神奇的把戏,再次引导她尝试控制自己的力量。失败,安抚,再尝试……循环往复,如同最耐心的园丁,呵护着那株稚嫩却潜力无穷的幼苗。
当珊娜终于能稳定地驱动玩具移动后,贝尔便引入了那点心游戏。一点小小的、甜蜜的诱惑,一点竞争的火花,巧妙地激发出小珊娜天性中的好胜心。他深知,要将一个孩童的魔力操控锤炼至如自己这般“意念所至,魔力所及”的境地,需要经年累月的耐心打磨。他有的是时间,为妹妹的未来铺就最坚实的基础。
除了魔力掌控,贝尔亦在潜移默化中为珊娜启蒙魔法世界的广博。他翻开厚重的《千种神奇药草及蕈类》,指着那些描绘着曼德拉草和魔鬼网的铜版插图,教导她认读那些奇特的植物名称;他将枯燥的《魔法史》中那些关于妖精叛乱、国际保密法签订的重大事件,编织成睡前引人入胜的冒险故事。
然而,他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局限。课本终究是课本,其严谨的叙述方式难掩内容的枯燥本质。珊娜的词汇量在那些奇异草药名字的轰炸下飞速增长,可对于那些事件发生的时间、缘由,却总是如同指间流沙,难以在她幼小的心灵中留下深刻的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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