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韦氏手指的方向瞧去,只见又是冰蚕锦又是血珀珠,还有整貂皮褥近百张....
钟仪只觉自个儿手心逐渐冰凉。
再去瞧韦氏的脸色,一脸的愉悦,丝毫看不出什么担忧之色。
钟仪不禁往蒲察那头走了去,压声道:“翁主难道不觉着...这寿宴的供品...太过奢华浪费了么?”
钟仪以为她这话一落,蒲察多少会有些不以为然。
却不想,蒲察却是半边嘴角一扬,颇有些无奈抬眼往韦氏那头看了一眼,又将眸光收了回来,凑到钟仪耳侧压声开口,“我如何不觉着呢?我这是不敢言语啊!”
原来...这是不敢进言啊...
不过,蒲察这般钟仪也并不觉着有什么奇怪,毕竟,韦氏的脾性可不寻常。
既然人家的儿媳妇都不敢管的事儿,她这个外人便更是没有资格插嘴了。
可转念一想,她往后在生意上可大半都指着蒲察这道关系呢...
若阁老韩汲给折在这大办寿宴一事上,阁府一倒,岂不是连带着她的财路也不得顺畅了...
这么想着,见韦氏正忙着吩咐女婢们什么话,钟仪便不禁鼓动起蒲察来。
“前些日子,南直隶那边儿暴雨过后发了山洪,淹了几个县,这事儿...”钟仪淡淡道:“翁主应是知晓的吧?”
蒲察绕到一尊及膝的金佛跟前垂眸去看,“知道,这也算得上是今年头一道灾了,
听说,当时,报灾的文书递上去,万岁爷几日都不给批。”
这个内里钟仪还是不知晓的。
“是么?”钟仪蹙眉,“这么大的灾朝廷竟然不给拿银子?那后来怎么着?”
“后来这事儿还是经了我那个叔弟的手,一道令下去调了军队去协赈,最后头拨儿赈灾的钱粮都是周边豪绅们捐的,事后朝廷给每人赐了一旌表以示皇恩浩荡。”
这话听的钟仪心里头直泛冷气儿。
豪绅们的银子难道就不是自个儿的辛苦钱么?遭了如此大的灾,朝廷不开国库,而是调军前去协赈...令豪绅们捐银子赈灾...
这又叫个什么事儿?
那真的是协赈么...
不过,兵部的人何错之有?左不过都是受人管制吃军饷的罢了!
始作俑者,还得是后边的人。
“这命周边豪绅们捐银子一事,也是万岁爷的意思?”钟仪道。
蒲察摇了摇头,“哪里是呢,是那些个老爷们迟迟等不到万岁爷的朱批,那头十几万灾民又实在是不安分的,这才求到了我那叔弟跟前,
我叔弟一听万岁爷迟迟不给意思,便下了一道这样的令,这才将那几十几万灾民给安抚了过去。”
原来,这道不可理喻的令竟是那位小阁老下的...
钟仪嗤笑出声,真是老天有眼,原来,那韩玄晖竟是如此狠戾之人...
也怪不得老天将他一条腿给废了去!
真是恶有恶报!看来,那些个风言风语倒不是谣传了!
他韩玄晖沽名钓誉,在南直隶三年,功绩还真是抵不上过错!将个民生基建搞得一塌糊涂!
五成县遭了难,他这个抚台倒是快马加鞭回到京城躲清闲不说,还令军队前去劝赈!
这巡抚的身份,他韩玄晖竟也当的起?这可是父母官啊!
“你怎么不说话了?”见钟仪立在那儿发怔,蒲察不禁道。
钟仪这才回过神来,碍于事态紧急,没再多想,又把话转到了正题上。
“这就对了,既然南直隶那头遭了如此大灾,万岁爷心里头定是火急火燎的,
这般情势之下,若还要将寿宴大操大办...您觉着..万岁爷心里头会如何去想?”
“再者...想必朝中关于阁府的风言风语翁主您也是多少有耳闻的吧?”钟仪跟在蒲察身后往挨着门廊的一株珊瑚树跟前走去,蒲察也一面走一面用心听着。
“朝中那些个话,多少是对阁府很是不利的,若这会儿再不避锋芒,反而过分张扬,岂不更给了那些有心之人往万岁爷跟前抹黑阁府的机会么?”
“我知道我作为一个外人的身份说这些个话很是僭越,可...”钟仪语气恳切,又往蒲察另一侧绕去,“可今儿既然叫我给撞见了这一遭,我是不想避讳的,
毕竟,您曾经救我一命,伯母又待我很好,叫我如何能看着阁府落入...落入那危难之地呢...”
“主子,里头说话的这位,听着像是钟家那位小姐,”
廊檐下,霍风将素舆往门廊一侧驻停,躬身附到了舆上之人的耳侧。
“听清楚了?”韩玄晖眸色一凛。
“待属下前去瞧一眼。”霍风说着,悄么声抬步上前往厢房内瞧了一眼,又立即回身至韩玄晖身后,“真是她!属下绝对没看错。”
方才钟仪说那番话的时候,已同蒲察走至了门边。
因此,方才的那番话里头的韦氏是未能听见,却叫早已至廊上的韩玄晖给听了个清楚。
韩玄晖默了一默,眸间冷冽似是消融了几分,冷笑出声。
“这个钟仪,她倒是有几分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