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突然变得有些冷。
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训练场边缘，明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却像一块巨石砸进池塘，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喧嚣。
大主教赛纶。
他穿着一身朴素的白色长袍，脸上带着惯常的、如同雕塑般慈祥的微笑，但那双眼睛里却没有半点温度。
他看着场中汗如雨下的雷欧，满意地点了点头。
“进步尚可，但还是太慢了。”
他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巴兰走上前，微微躬身：“大主教阁下，根基的稳固需要时间沉淀，欲速则不达。”
“魔王可不会等我们慢悠悠地打好地基。”赛纶的目光从雷欧身上移开，落在了巴兰身上，“我需要的是结果，巴兰。从明天起，对他进行‘神恩灌注’。”
万魔殿内，正端着红茶看戏的杨清祎差点一口喷出来。
“我靠，来了来了！经典项目，领导嫌进度慢，开始给员工强行打鸡血上猛药了！这剧本我熟啊！”
训练场上，巴兰的脸色瞬间变了。
“大主教阁下！‘神恩灌注’是禁术！那会燃烧他的生命潜能，透支他的未来！他会变成一个只有力量，没有灵魂的空壳！”老骑士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的怒火，“勇者需要的不仅仅是力量，更是坚如磐石的心智，和明辨是非的智慧！”
“我需要的是一把能斩杀魔王的剑，不是一个会思考的哲学家。”赛纶的声音冷了下来，像冬日里最锋利的冰棱，“他的智慧，就是遵从我的命令。巴兰，不要忘了你的身份。还是说，安逸的退休生活，已经让你忘记了教廷的铁律？”
一股无形的威压轰然降下，巴兰健硕的身体猛地一颤，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紧紧攥着拳，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最终却还是无力地松开。
“……属下，遵命。”
他低下了一生都未曾轻易低下的头颅。
而这一切，都被门外正准备进来请教问题的雷欧，听得一清二楚。
少年僵在原地，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尊敬的导师，慈爱的大主教……他们之间，怎么会……
他感觉自己脑子里嗡嗡作响，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
万魔殿王座上，杨清祎兴奋地一拍大腿。
“漂亮！内讧了！老派技术总监和傻逼项目经理的终极对决！这可比看他练剑有意思多了！”
他扭头对一旁的希莉娅吩咐道：“希莉娅，记下来，素材，这都是绝佳的宣传素材！回头让奈拉的部门给我做成连环画，标题就叫《光辉教廷：我的傻逼上司》。”
希莉娅优雅地躬身：“遵命，我的王。需要现在就为您准备瓜子和花生吗？”
“那倒不必，”杨清祎摆摆手，“我怕我笑得太大声，影响观影体验。”
夜幕降临。
雷欧的房间门被轻轻敲响。
巴兰走了进来，短短半天，他仿佛苍老了十岁，眼神里满是疲惫。
“老师……”雷欧站起身，嘴唇动了动，想问些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巴兰没有回答他关于“神恩灌注”的疑问，只是从怀里掏出一本磨损得厉害的皮面笔记，递了过去。
“拿着。”
雷欧疑惑地接过，翻开。
里面没有惊天动地的剑招，没有深奥的圣光法门。
只有一幅幅粗糙的素描，画着山川河流，画着不同种族的笑脸，画着田间劳作的农夫。旁边还记录着一些游历时的见闻和心得。
“剑，只是工具，雷欧。”巴兰的声音沙哑而沉重，“重要的是握着剑的手，和指引那只手的心。”
他将手按在雷欧的肩膀上，那只曾无数次教导他握剑的手，此刻却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
“我阻止不了即将发生的事。他们会用药物和法术，把不属于你的力量硬塞进你的身体里。”
老骑士的目光直视着少年的眼睛。
“但他们，碰不到这里。”他伸出手指，在雷欧的胸口处轻轻点了点。
“孩子，记住，你为何而战，永远比你打得有多快更重要。要用你自己的心，去感受这个世界，而不是只听别人告诉你，它是什么样子。”
说完，巴兰转身离去，背影萧索而决绝。
雷欧呆呆地站在原地，手里捧着那本笔记，只觉得它比自己那把圣光锻造的长剑，还要沉重千百倍。
万魔殿中。
杨清祎脸上的戏谑和愉悦，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他静静地看着魔法光幕中，巴兰那孤独离去的背影，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意味。
这老头……
他不仅仅是在雷欧心里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他是在给那孩子，锻造一面盾牌。
一面防止他彻底沦为杀戮机器的、名为“人性”的盾牌。
“一个……拥有了自我思想的终极武器……”杨清祎靠回王座，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近乎残忍的弧度，“赛纶啊赛纶，你这个蠢货，你正在亲手为你自己，锻造一柄最锋利的、会从背后捅穿你心脏的剑。”
他重新看向光幕里那个手足无措的少年，眼神如同顶级猎手盯上了最完美的猎物。
“希莉娅。”
“属下在。”
“‘如何用一根手指头废掉一个勇者’研究课题，新增一个附属项目。”
希莉娅的笔尖在羊皮纸上飞速划过，没有丝毫疑问：“请我王示下。”
杨清祎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带着一丝愉悦的森然。
“项目名称：《准叛变人员心理建设高级教程——论如何帮助敌方王牌武器完成自我意识觉醒》。”
“通知奈拉，让她把我们之前做的那些《光辉教廷十大黑幕》、《我的老板是傻逼》之类的宣传材料，全都给我备好。再让伊格尼斯的技术部连夜赶工，造一批能飞得又高又远的……嗯，就叫‘传单投石机’。”
“等那孩子到了泣血荒原，我要让他每天睁开眼，都能看到我们的‘关怀’。”
“我要让他在面对我之前，不光是怀疑人生……而是已经开始思考，干掉他那个傻逼大主教之后，是该投靠我，还是自己拉一票人单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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