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清脆的轻响,仿佛是一道无形的开关。
公子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他端着茶杯,饶有兴致地看着钟离,把舞台的中央让给了这位“道上的朋友”。
钟离的动作不疾不徐,他抬起眼帘,那双仿佛沉淀了千年时光的石珀色眼眸,平静地迎上空的视线。
那目光深邃如古井,不起波澜,却让人感觉自己的一切心思都被看了个通透。
“目的么……”
钟离缓缓开口,声音醇厚低沉,像是老旧唱片机里流淌出的悠扬乐曲,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
“我的目的,与公子不同,也与往生堂的生意无关。只是单纯地,想为一位故人,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至于如何帮助你们……在回答这个问题前,我想先确认一件事。天权星凝光,已经解除了对各位的通缉,此事,想必你们已经知晓。”
空和派蒙对视一眼,点了点头。这也是他们敢大摇大摆地走进琉璃亭的原因。可这件事处处透着古怪,七星费了那么大劲儿抓他们,怎么说放就放了?跟闹着玩儿似的。
“此事背后缘由,我也不甚明了。”钟离坦然道,“但对你们而言,终归是好事。我听公子说起,旅行者,你在提瓦特大陆游历,是为了寻找你失散的亲人。”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空的身体,看到了他灵魂深处的执念。“你从蒙德而来,想必已经见识过风神的自由。而来到璃月,本是想在‘请仙典仪’上,一睹岩王帝君的尊容,或许能从这位古老的神明口中,得到一些线索。”
空的心头猛地一跳。
这人……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连他见过风神的事都知道?
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旁边的公子,后者对他耸了耸肩,一脸“别看我,我可没说这么多”的无辜表情。
“只可惜,天有不测风云。”钟离的语气带上了一丝惋??,“帝君遇刺,仙体封存。如今璃月港暗流涌动,七星与仙人之间已生嫌隙,别说是你了,就连璃月本地的百姓,想要瞻仰帝君的仙体,恐怕也是难如登天。”
他将一切都摊开在桌面上,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敲在空最关心的问题上。
“而我,恰好有办法,让你们见到岩王帝君的仙体。”
此言一出,空瞳孔骤然一缩。
就连瘫在围巾上装死的派蒙都“嗖”地一下坐了起来,小脸上满是震惊:“见、见到岩王帝君的仙体?就是……就是那个……”她急得在空中转圈,小手比划着,“就是那个,仙人死掉了之后留下的身体,叫……叫什么来着?”
“仙祖法蜕。”钟离平静地接过了话头,仿佛在陈述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名词。
“对对对!仙祖法蜕!”派蒙连连点头,随即又凑到钟离面前,好奇地问,“你真的有办法吗?那可是神的身体欸!七星看得那么严!”
钟离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将目光转向了空和火麟飞:“我听说,你们前些日子,去过绝云间?”
空沉吟片刻,回想起那云雾缭绕的仙家府邸,和那些或威严、或淡漠的仙人。“嗯。那里的仙人们……似乎都已远离尘世,不问凡俗之事了。”
“不错。”钟离微微颔首,赞许地看了他一眼,“仙人隐于山野,守护的契约已然走到终点。旧的时代正在落幕,人的时代……即将来临。这是璃月千年未有之变局,也是大势所趋。”
他的话语里带着一种宏大的历史感,让在座的几人,除了还在琢磨“仙祖法蜕”到底是什么材质的派蒙,都陷入了沉思。
“等等等等,”火麟飞听得有点云里雾里,他最不擅长这种弯弯绕绕的谈话,直接一摆手,打断了钟离的“历史小课堂”,“钟离先生,您就直说吧,别整这些虚的。要我们做什么,给句痛快话!”
他这直来直去的态度,反倒让气氛松快了些。
公子在一旁看得直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掩去嘴角的笑意。
“呵呵,也好。”钟离倒也不恼,他将视线收回,沉声道,“你们都见证了今年的请仙典仪,仪式之浩大,场面之隆重,皆由璃月七星亲手操办,以示对岩王帝君的敬重。”
“可如今,帝君仙逝,如此惊天动地的大事,按理说,送别的仪式,当比迎接的仪式更为盛大庄重。这不仅是对神的哀悼,更是对璃月三千七百年历史的交代。”
钟离的语气陡然变得严肃起来,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庄重。
“然,时至今日,七星却迟迟没有动静,只顾着封锁现场,缉拿所谓的‘凶手’,对为帝君举办送仙典仪之事,绝口不提。这,实在是不成体统!”
“不成体统”四个字,他说得极重,仿佛是对七星莫大的指责。
“我们往生堂,承接的便是为逝者送行的业务,这是我们的职责,也是我们的立身之本。既然七星不作为,那这恭送岩王帝君最后一程的‘送仙典仪’,便由我往生堂来代劳。”
话说到这里,空和火麟飞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是要……绕开官方,自己办一场国葬级别的典礼?
这胆子,也忒肥了点吧!
“公子将几位介绍给我,我便觉得,你们正是最合适的人选。”钟离的目光再次落在空的身上,“你们是异乡的旅者,不属于璃月任何一方势力,行事没有顾忌。而且……你们有足够的实力。我希望,你们能助我一臂之力,共同促成这场典礼。”
“哇……”派蒙听明白了,忍不住感叹道,“听起来好厉害!是啊,岩王帝君保护了璃月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怎么能走得这么不明不白的!应该要办!而且要办得风风光光的!”
小家伙的立场一向很简单,谁对她好,谁有道理,她就站谁。
空却没有立刻答应,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他在权衡利弊。
但钟离的这个提议……
听起来荒唐,却又似乎是目前唯一的破局之法。
“帝君遇刺,兹事体大,七星将全部精力放在缉拿真凶上,无暇顾及典仪,倒也说得过去。”空缓缓开口,先是肯定了七星的做法,随即话锋一转,“不过,钟离先生的话也很有道理。”
他的目光变得坚定起来:“我们确实应当为这位守护璃月的神明,献上应有的敬意。而且……”
空抬起头,直视着钟离:“想要瞻仰仙祖法蜕,若能先以一场盛大的典仪表达我们的诚意与哀思,想必,之后的事情也会顺利许多。毕竟,贸然惊扰一位神明的安眠,总归是不明智的。”
他答应了。
这是目前能接近“仙祖法蜕”,找到妹妹消息的最靠谱的路径。
“说得对!”火麟飞似乎一直在思考什么人生哲理,被派蒙拿小手戳了戳腰才回过神来,他猛地一拍大腿,摆出一个自认为帅气的姿势,“空说得都对!为神明办葬礼,这事儿我熟啊!想当年……咳咳,总之,这活儿,我们接了!”
见众人都已同意,钟离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极淡的笑意。
“很好。”
然而,空的话还没说完。
他的目光锐利地转向一直看戏的公子,沉声问道:“那么,公子你呢?往生堂的目的是送仙,钟离先生的目的是为了故人,我们的目的是见仙祖法蜕。你,身为愚人众执行官,至冬国的使节,又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劲,出钱又出力地促成此事?”
“你的目的,又是什么?”
这个问题,再一次让雅间内陷入了死寂。
公子脸上的笑容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他将杯中最后一点茶水一饮而尽,然后将茶杯倒扣在桌上,发出“嗒”的一声。
“我的目的?”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容灿烂又危险。
“我只是觉得……一场盛大到足以惊动整个璃月的送仙典仪。
“到那时……”
“一定会很热闹,不是吗?”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