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谋丘之纪远抱着卷成筒状的五万分之一上海地图,猛地撞开作战室的玻璃门。地图边缘的黄铜镇纸磕在门框上,迸出几星火花。他军装上的第二颗纽扣不知何时崩飞了,露出锁骨下方一道新鲜的擦伤——显然是刚才冲过防空洞时被弹片划的。丘之纪远大步跨进作战室,高声喊道:“委员长侍从室回电!”
张治中将军听到动静,迅速转身,望远镜皮带在腰间勒出一道深痕。他刚发完第三封请战电报,电文的余温还烫着指尖:“准予所请,着即克日发起攻击,勿失国际视听。”
作战室的煤油汽灯噗噗跳动,玻璃罩上凝着一层薄薄的水珠。参谋们正围在地图前,用红铅笔标注日军据点。那些红点像撒在青灰色布面上的血珠,公大纱厂、汇山码头、日本海军俱乐部……每个红点周围都缠着密密麻麻的等高线。张治中将军扯开风纪扣,露出喉结下方蚕豆大小的伤疤——那是1926年北伐攻打南昌时留下的。
他大步走到地图前,食指关节重重敲在苏州河弯道处:“87师主攻杨树浦,88师啃虹口,炮兵旅把所有150毫米榴弹炮拉到真如阵地!”他突然提高嗓门,声音在作战室里回荡,震得悬在梁上的煤油灯晃了几晃。灯油顺着玻璃罩流下来,滴在地图边缘的“宝山路”三个字上,洇出一个暗褐色的晕圈。
丘之纪远迅速摊开地图,用镇纸压住四角,大声回应:“明白!马上传达下去!”张治中将军盯着地图上的红点,眼中闪过一丝坚毅。他知道,这场战斗不会轻松,但已经没有退路。
少尉王启年正在小心翼翼地誊抄作战命令,钢笔尖在“克虏伯炮弹”四个字上突然用力过猛,戳破了纸面。张治中将军的目光扫过他发白的指节,注意到这孩子的手有些颤抖。他忽然想起昨天王启年还在念叨老家无锡的蚕茧该收了,脸上带着一丝对家乡的眷恋。
“王启年,”张治中放软了声音,语气中带着一丝关切,“把我的那盒美国骆驼烟分发给通讯班,他们昨晚没合眼。”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辛苦他们了,传令兵也一样,都得打起精神来。”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闷雷般的炮击声——是我军炮兵在试射。玻璃窗被震得微微颤动,发出细碎的嗡鸣。一张不知谁的作战笔记从桌上滑落,纸上“一寸山河一寸血”的字迹被穿堂风掀起一角,像一面即将展开的白旗。
王启年抬起头,眼神有些迷茫,但很快又恢复了军人的坚毅。他迅速起身,拿起那盒烟,向通讯班的方向走去。张治中将军望着他的背影,心中默默祈祷:这孩子,还有所有这些孩子,都能平安归来。
午夜零时,掩蔽部的电话突然炸响。张治中抓起听筒时,听筒线缠住了他左腕的表链。那块瑞士产的欧米茄手表表盘上,裂纹从三点钟位置斜贯至九点钟——那是去年在金陵遭日机空袭时被弹片砸的。他一把扯开缠住的线,对着听筒大喊:“孙师长!”炮声太响,电话里只能看见听筒里迸出的电流火花,“我不管你还有多少人,天亮前必须拿下汇山码头!你听见没有?必须!”听筒里传来连续的爆炸声,像有人在那头点燃了一串鞭炮,随后是孙元良沙哑的嘶吼:“司令,弟兄们都在喊‘踏平三岛’!”
凌晨一点,敢死队集结完毕。三百名士兵在苏州河畔的仓库里嚼着炒米,有人用刺刀在墙上刻下“杀倭”二字,砖屑落在蓝布短裤上。二等兵李顺发把最后一颗手榴弹塞进麻绳编织的弹带,抬头看见月光穿过破瓦,在班长陈长贵的“死”字臂章上切出一道银边。
陈长贵今年才二十四岁,却已经有五年兵龄。他摸了摸腰间的炸药包,忽然从裤兜掏出半块硬饼掰成小块:“吃完这口,咱们就去阎王爷那儿借路。”周围的士兵们接过硬饼,默默地嚼着,没人说话,但每个人的眼中都透着一股决绝。
李顺发接过硬饼,咬了一口,低声说道:“班长,要是能活着回去,我想再去看看我娘。”陈长贵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道:“活着回去,带着咱们弟兄的那份,好好活着。”
凌晨两点,法租界靠河边的别墅里,留声机突然换了唱片。《玫瑰玫瑰我爱你》的旋律在空气中轻轻流淌,带着一丝慵懒和暧昧。傅金钰站在窗前,用修长的手指挑起窗帘的一角,透过蕾丝窗纱的网格,用望远镜观察着虹口方向。他的眼神锐利如鹰,巷子口有个黑影在慢慢靠近,动作轻缓而谨慎,仿佛每一步都在躲避着无形的危险。
“是‘夜莺’。”楼下警卫的队员低声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紧张。不一会儿夜莺被带了上来,她从棉袄内衬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一张半张燃烧过的作战地图。边缘焦黑处,隐约可见“汇山码头布防图”的字样,还有日军炮兵观测站的换防时间表。
夜莺摘下眼镜,露出眼角淡淡的疤痕——那是去年在虹口执行爆破任务时被气浪灼伤的。她又掏出手帕,摊开在火炉上烤了烤,字迹渐渐显形。上面用米汤写着:“日军弹药仓库在公大纱厂西北角,仓库外有重兵把守,每两小时换防一次。换防时间通常在凌晨三点到四点之间。仓库内部有大量高爆炸药和炮弹,一旦引爆,将对日军造成巨大损失。建议在换防时发动突袭,趁日军换岗混乱之际,一举攻入仓库。”
傅金钰接过手帕,仔细看了看,眼神中闪过一丝凝重。他抬起头,对夜莺说:“辛苦你了,这些情报很重要。”夜莺微微一笑,眼神坚定:“站长,为了胜利,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傅金钰将手帕小心翼翼地收好,转身走到地图前,手指轻轻敲打着地图上的公大纱厂位置。他知道,这场战斗的关键,或许就在这张地图上。
“马艳芳,干活了。”傅金钰轻轻敲了敲浴室的玻璃门。里面传来一阵水声,报务员马艳芳掀开浴巾,露出湿漉漉的头发。发报机就藏在浴缸下方的暗格里,当她的指尖在电键上跳动时,水管里的水流声恰好掩盖住了摩斯密码的轻响。今晚的密电格外长,马艳芳的眼神专注而冷静,每一个按键都像是在与命运对话。
与此同时,日占区弄堂口的烟纸店突然传来玻璃碎裂声。刘亮平猛地从柜台后起身,摸出藏在袖扣里的勃朗宁手枪。枪管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三天前在百乐门舞厅,用这把枪抵住日本军官太阳穴的瞬间。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只有对方惊恐的眼神清晰可见。
只见译电员快步走进来将纸条递给刘亮平,急切地说:“队长,情报来了。”刘亮平迅速扫了一眼,纸上“日军弹药仓库在公大纱厂西北角,今晚将其炸毁!”的铅笔字迹虽然简单,却如同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他的眼睛。
刘亮平低声对身边的队员说:“准备行动,目标是公大纱厂西北角的弹药仓库。”队员们迅速行动起来,每个人的眼神里都透着一股决绝。
凌晨四点,作战室里弥漫着紧张而压抑的气氛。昏黄的灯光下,张治中将军正坐在桌前,面前摊开着一份最新的伤亡统计表。他的眼神专注而深邃,钢笔尖在“88师三营”的名字上停顿了三秒,眉头微微皱起。三营是他的精锐部队,伤亡数字让他感到沉重。
他放下钢笔,揉了揉有些发红的眼睛,抬起头时,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副官胡崖柏远带着一个穿学生装的年轻女子闯了进来。胡崖柏远气喘吁吁,显然是一路小跑过来的。
“司令,有位自称您侄女的苏小姐要见您。”胡崖柏远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解。
张治中微微一愣,随即站起身来,目光落在那个年轻女子身上。她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穿着一件简单的学生装,头发扎成马尾,眼神中带着一丝坚定和不安。她的脸上还带着些许尘土,显然是刚刚从外面赶过来的。
“你是苏小姐?我侄女?”张治中的语气平和,但眼神中带着一丝审视。他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女子,试图从她的表情和动作中寻找一丝破绽。
女生回答道:“张将军,我是特务处上海情报站联络员,按照站长要求前来配合您作战!张将军,自我介绍下,我叫苏婉代号黑桃K,近期将留在您这保持和上海站的联络。”
张治中微微一愣,随即点了点头。他深知特务处在战争中的重要性,尤其是在情报传递和秘密行动方面。他继续审视着她,试图确认她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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