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落地,就听见墙外脚步声杂乱。
“人呢?”
“往那边跑了!”
赵龙田屏住呼吸,直到脚步声远去,才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娘的,差点栽了。”
磨坊里,汽灯晃眼。
志贺秀二抛着匕首,寒光在墙上乱跳:“命挺硬啊,赵桑。”
山口勇男掀开大衣,露出枪柄:“图呢?”
赵龙田把怀表扔桌上,表盖弹开,卷着的草图掉出来。
山口用刀尖挑起图纸,吹了声口哨:“画得挺细,炮楼连机枪口都标了。”
志贺秀二抛来布袋,金条撞得脆响:“开封段,老规矩。”
赵龙田掂了掂袋子,没吭声,只把冻红的手凑到汽灯旁烤火。
山口忽然用刺刀背敲了敲桌子:“下次再被抓,可没人捞你。”
赵龙田咧嘴,露出一口黄牙:“放心,我命贱,死不了。”
灯影下,他半边脸在光里,半边在暗里,像极了他现在的身份。?
“赵桑,这次有个重要任务。”志贺秀二压低声音说,“你们去天津,找到土匪刘桂堂的参谋长,说服他召集刘桂堂在河南的旧部,伺机发动暴动。
津浦线末班车在雪幕里喘着白汽驶入郑州站。
赵龙田把围巾拉高,只露一双眼睛,怀里那口沉甸甸的皮箱贴着心跳,里头是是整块整块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烟土。
站外,山口勇男压低帽檐,冲他打了个手势。两人没走正门,踩着铁轨边的碎煤渣,钻进一条暗巷。巷口停着一辆熄了火的福特卡车。
“上车。”山口把钥匙抛给司机,“三点半前必须到志贺的货栈。”
卡车刚拐出巷口,两道雪亮的手电突然劈过来。
“警察临检!冲过去!”
山口猛地一脚油门,轮胎打滑,车尾甩得帆布“哗啦”一声。枪声跟着炸开,子弹把尾灯打得粉碎。赵龙田趴在车厢里,听见铁皮“当当”作响,胳膊上一疼,是胳膊被擦开一道口子。
卡车冲过哨卡,一头扎进黑胡同。山口猛打方向盘,车头“咣”地撞翻垃圾桶,垃圾雪片似的飞起来。
“下车!”山口低吼,“货栈不能去了,改走救火队后院!”
两人拖着皮箱,踩着结冰的瓦片翻进商会后院。脚刚落地,前院就传来杂乱的脚步和砸门声。
“快!后门!”赵龙田喘得像破风箱。
可后阳台的铁梯结了冰,他一脚踩空,整个人连人带箱滚下去,箱子“咔”一声裂开,褐膏块撒了一地。
赵龙田刚想回头捡,一束手电光直戳眼睛。
“站住!”救火队员的铁锹已经举到头顶。
雪地里,赵龙田被反剪双手,枪管顶在后腰。
警察局审讯室,灯泡昏黄,暖气片滴答漏水。
审讯员把碎裂的皮箱往桌上一倒,烟土块滚得到处都是。
“姓名?”
赵龙田手腕被铐得发麻,喉咙里全是铁锈味。
“赵……龙田。”
“谁指使的?”
他抬头,看见墙上挂钟的秒针一格一格往前爬,像催命。
房间发出一声闷哼,赵龙田肩膀一垮,眼泪混着汗砸在桌面上:“我全说……魏老四,胶皮厂,还有志贺秀二的暴动计划……”
审讯员合上记录本,钢笔“啪”地一扣:“抓人,一个也跑不了。”
窗外,雪停了,警笛声却划破夜空,像狼嚎。
夜风像猫一样溜进窗缝,傅金钰抬手把窗扇又推开了些,让风直接拍在脸上。凉意顺着鼻梁往下爬,他轻轻吸了口气,把胸口那股闷火压回去。
“科长,您得看这个。”刘亮平推门进来,反手关门,声音压得极低,像怕惊动空气。他把一张折得方方正正的纸条递过去,“刚到的,警察局抓到一个可疑人物,一审都交代了。”
傅金钰两指一夹,纸条展开,几行潦草小字跳进眼里——
大同路通商巷9号,百花银楼,表面文化研究所,实则日本特务据点,策划暴动。
他眉梢跳了一下,又迅速归于平静,把纸条凑到烛火上。火苗舔上纸边,橘色光映得他眼底明暗不定。
“一个多月,总算逮到尾巴。”他声音低,却带着一点终于能喘口气的轻快,“通知各组,半小时后后院集合,轻装,别带响儿。”
刘亮平点头,转身要走,又回头:“要不要先摸个底?万一打草惊蛇……”
“蛇已经露头了。”傅金钰把烧尽的纸灰揉碎,指间一松,黑屑簌簌落进风里,“再缩回去,就真找不着了。”
他走到门边,手搭在门框上,忽然停住,像是想起什么,回头补了一句:“让大家把家伙擦亮点,可能见血。”
刘亮平咧嘴一笑,露出白牙:“明白。”
门轻轻合上,屋里只剩烛火噼啪一声轻响。傅金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不知何时沁出一层薄汗。他握拳,又松开,像把什么情绪一并甩开,转身拎起椅背上的外套,大步走向夜色。
天刚蒙蒙亮,郑州的街道上弥漫着一层淡淡的薄雾,仿佛是谁把牛奶洒在了空气里。吕斌压低帽檐,推着一辆破旧的板车,车上摆着几斤蔫巴巴的青菜——这是他今天的“伪装”。身后,三个组员各司其职:一个脖子上挂着卖香烟的箱子,另外两个抱着筐挑着担子,活脱脱像是进城卖菜的小贩。
“哥,咱蹲了一宿,腿都麻了。”拎着秤的小赵小声嘟囔着,嗓子干得冒烟,“这银楼连个耗子都没往外蹦。”
吕斌没吭声,只是用脚尖轻轻碾了碾地上的烟头。他的眼睛紧紧盯着百花银楼的后门——那扇沉重的黑漆木门,像是被棺材钉死了一样。线人冒着掉脑袋的风险递来消息,要是扑了空,回去肯定得挨处分。
“组长,你说这线人靠谱不?”另一个组员小声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担忧。
“别瞎操心,等就是了。”吕斌低声回应,语气冷峻。
后门“吱呀”一声开了。出来的是个穿藏青长衫的男人,领口别着一根钢笔,头发梳得油亮,却鬼鬼祟祟地贴着墙角走。吕斌眼皮一跳,胳膊肘轻轻拐了拐小赵:“活鱼上钩了。”
“来了?”小赵眼睛一亮。
“别出声,跟上。”吕斌低声吩咐。
男人拐进第三条巷子时,突然回头。吕斌瞬间蹲下身子,装作系鞋带,顺手把菜叶子撒了一地。等那人影晃过去,他才猫着腰追上去。小赵在后面忍不住憋笑:“组长,您这鞋带今儿得系八回吧?”
“少废话,跟紧点。”吕斌低声呵斥,心里却也觉得好笑。
茶馆叫“一壶春”,门口挂着褪色的红灯笼。男人进去后选了角落的桌子,背对大门。吕斌要了一壶毛尖,坐在他斜后方,耳朵竖得比兔子还高。
男人抖开《河南民报》,假装看新闻,食指却蘸着茶水,在桌面画了个圈——水痕慢慢洇开,像滴墨掉进了宣纸。吕斌的指尖在桌下轻轻敲了三下,这是他们昨晚临时改的暗号:三下=确认。
“要添水吗?”小二提着铜壶过来。
“不用。”吕斌把茶钱扣在桌上,压低声音,“摇人,就说——鱼上钩了。”
九点整,阳光正好洒在“百花银楼”那金晃晃的招牌上,仿佛给它镀上了一层更耀眼的光。胡崖柏大摇大摆地晃着膀子走进门,他那身西装撑得鼓鼓囊囊,腰间的金链子随着他的步子有节奏地敲在肚皮上,叮当声清脆又刺耳,好像生怕别人没注意到他的阔气。
孙德昌赶忙迎出两步,脸上堆满了笑纹,眼角的褶子挤得像揉皱的纸。可他那只右手却悄悄藏在柜台边,指尖在木沿上轻轻敲着,哒、哒、哒。
胡崖柏把一只玉镯拎到灯下,眯起眼睛仔细端详:“水头一般,价倒挺硬。孙老板,最近银楼生意不错吧?”
“咳,混口饭吃。”孙德昌嘴角扯了扯,眼睛不自觉地扫向楼梯口,眼神里透着一丝慌乱。
胡崖柏心里暗笑,哼着小曲:慌什么,我又不吃人。他放下镯子,忽然压低嗓门,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听说后院开了个文化研究所?研究啥的?我家闺女想学点洋文。”
孙德昌愣了一下,指节在台面上敲得更快,声音都显得有些急促:“就几个日本先生,租个空屋看瓷器,跟学堂不搭边。”
胡崖柏微微一笑,眼神里透着几分狡黠:“哦?那可真是可惜了,我家闺女还挺期待的。”
夜幕低垂,郑州街头一片寂静,只有虫鸣和远处犬吠声格外清晰。傅金钰和队员们悄无声息地潜入百花银楼后院,月光洒在堆满可疑箱子的角落,映出一片冷清的光。
“各小组注意,行动开始。”傅金钰低声下达命令,声音平静而坚定。
吕斌带着小组迅速来到后门,熟练地掏出工具开锁。只听“咔嚓”一声,锁应声而开。队员们悄无声息地潜入后院,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
“这里果然有问题。”刘亮平低声说道,目光扫过堆满灰尘的可疑箱子。
“小心,可能有埋伏。”傅金钰提醒道,拔出腰间的短枪,警惕地扫视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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