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退烧贴的凉意，它把二十年来所有患儿的记忆碎片聚成屏障。第一块撞上黑洞的残片里，我看见小豆子偷偷吐掉了药丸——那颗朱砂调色的杏仁霜，粘在他床底长成了黑色结晶。
镜子碎片开始融化。
银白的液体顺着血管逆流，在心脏位置形成新的防护层。焦痕箭头终于爬到我胸口，它们啃噬条形码的声音像病历翻页。每咬掉一段编码，就有相应的记忆解冻——
我站在药研前磨朱砂。
钢笔尖蘸取混入朱砂的墨水。
病历上的禁忌被涂改成特效。
黑洞突然收缩。
钢笔尖的幻象崩裂，露出里面真正的核心：一本巴掌大的原始病历。封面沾着彩虹糖的碎屑，扉页上我的签名已经褪成淡蓝。
书页微风用最后的力气掀开它。
诊疗记录第一行写着：记忆移植术副作用记录。但被撕掉的下一页边缘，还留着半句...用患儿脑组织培养...。焦痕箭头突然全部立起，像手术钳般夹住那本病历。
我的皮肤彻底纸化。
胸前被啃噬的条形码缺口处，飘出带着樟脑味的记忆碎片。它们自动贴向原始病历，在空白处补全被撕毁的记录。钢笔残骸的嘶叫达到顶点时，我终于看清——
每个治愈案例后面，都画着脑切片示意图。
林书签的最后一枚碎片扎进我眼球。
剧痛中镜子重组，映出所有宇宙的诊疗室全景。每个我都站在药柜前，做着相同的动作：把黑色结晶投入墨水瓶。书页微风凝聚成孩童的手的形状，指向药柜最上层——
那里放着朱砂粉的罐子。
标签是手写的：记忆固定剂。
黑洞彻底爆发的瞬间，焦痕箭头全部跳进我胸口。燃烧的灼痛中，条形码重组成了药方笺的纹路。钢笔残骸突然安静下来，断口处垂下黑色的丝线——
像缝合线。
像装订线。
最后一块记忆残片贴回原始病历时，医之海突然静止。所有漂浮的病历都打开到同一页，医嘱栏里浮现相同的红字：
本日停用记忆墨水。
医嘱栏的红字在渗血。
我抬手想擦，发现指尖已经变成病历纸的质感。钢笔残骸垂下的黑线突然绷直，拽着我往黑洞中心拖。那里悬浮的原始病历正在翻页，纸页摩擦声像骨骼断裂。
重写......周野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胸口黑洞里伸出药渣组成的手，抓住我脚踝，趁墨水还记得...
钢笔残骸突然发烫。
断口处涌出银白的记忆墨水，在虚空自动书写。第一笔落下，后脑勺就像被电钻穿透——医学院毕业典礼的记忆碎成渣，被墨水吸走。
药膳文字从焦痕里重生。
当归和远志的笔画浮现在空气里，填补方案里的剂量漏洞。每补一个字，周野胸口的黑洞就缩小一圈。他咳出带枸杞碎片的血，血珠落地变成新的药方。
书页微风的残余在聚集。
带着小豆子最后一次笑的温度，它卷起诊疗室地上的碎纸屑。纸屑粘在钢笔残骸上，形成临时笔帽。我握笔的手突然被孩童的触感包裹，笔尖自动对准原始病历的空白处。
杏仁剂量......我嗓子里的朱砂腥气突然被冲淡。钢笔写下15g时，视网膜上闪过药柜里那罐朱砂粉——标签背面还有行小字：记忆稳定剂（禁用）。
黑洞开始震荡。
像X光机启动时的嗡鸣，整个医之海跟着震颤。漂浮的病历残页互相撞击，溅出的不是墨水，是脑脊液般的透明液体。周野爬过来按住我肩膀，他胸口的黑洞已经缩小成硬币大。
继续写......他指甲缝里的药渣在发光，把朱砂......改成......
钢笔突然重若千钧。
笔尖戳进原始病历的瞬间，我听见小豆子玩拨浪鼓的声音。记忆墨水自动书写新的配方：远志12g替代朱砂0.5g。每写一笔，就有黑色结晶从钢笔断口脱落。
药膳文字疯了似的增殖。
它们钻进方案的字里行间，把禁忌涂改成慎用。周野突然惨叫——他胸口剩余的黑洞开始呕吐，喷出的不是药渣，是微型脑切片。切片落地就燃，灰烬组成新的箭头。
书页微风发出呜咽。
带着葡萄糖输液的温度，它最后一次包裹钢笔。笔帽上的碎纸屑突然发光，映出小豆子藏药丸的床底——那里长出的黑色结晶，形状和钢笔里的完全一致。
黑洞裂开第一道缝。
彩虹糖的融浆从裂缝渗出，甜味混着血腥气。我手背的皮肤开始恢复血色，纸化正在逆转。周野抓住最后一把药渣塞进我嘴里，当归的苦味冲上颅顶。
最后一行......他声音像砂纸打磨病历，写治愈定义......
钢笔突然自己折断。
后半截笔杆化作黑线，缝补我胸前的条形码伤口。前半截蘸着记忆墨水，在方案末尾补上：治愈标准：停止记忆移植。
黑洞爆炸了。
不是碎裂，是像心脏般收缩后剧烈膨胀。彩虹糖的碎屑如弹片四射，每一片都带着患儿们的记忆。最大那片扎进我眉心，带来小豆子最后的视野——
我站在药柜前，手抖得拿不稳朱砂罐。
原始病历突然合拢。
封底浮现的条形码正在覆盖我胸前的旧编码。周野彻底瘫软，他胸口的黑洞已经消失，只剩远志汤的药方纹身。漂浮的病历残页开始自燃，灰烬里飞出重组的药膳文字。
钢笔彻底融化。
黑色结晶在掌心聚成微型药碾，里面滚动着最后几滴记忆墨水。书页微风消散前的最后一缕，带着退烧贴的凉意拂过眼睛——
视网膜上浮现一行小字：
第一次治疗，现在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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