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君摊开右手。掌心几道月牙血痕刺目,嵌在莹白肌肤上。那枚玄鸟银铃静静躺在殷红之中。银光被血浸染,透出妖异冷芒,硌着伤口,刺痛细微却清晰。
指尖再次摩挲冰凉铃身。玄鸟振翅的纹路在指腹下蜿蜒,古老神秘。
母亲……真的只留给她一枚普通银铃吗?
前世,它深藏妆匣,从未异动。直至匕首刺入心口。
重活一世,它的不寻常应该可以打开一扇门
“麒麟泣血……”她低喃,唇齿间残留说出这四个字时,萧衍眼中冻结一切的黑暗风暴。那绝非震惊或冒犯,是被触及致命逆鳞的凶兽暴戾。
指腹之下,铃身内侧,那个微不可察的凸它起,突兀抵住皮肤。坚硬、圆润,与光滑银质截然不同。藏在玄鸟收拢的翅根下方。
难道是暗扣?
云昭君倏地睁眼,眸中倦怠尽扫,亮得惊人。她撑起身,将银铃凑近昏暗光线。
屏息凝神,指尖再次探向那凸点。触感清晰无误。边缘圆滑,位置刻意。
内有乾坤!
她指尖微颤,是巨大谜团牵引的窒息兴奋。指甲抠撬,凸点纹丝不动。指腹用力按压。
“咔哒。”
一声轻微却清晰的机括弹动声,骤然响起!
云昭君浑身一僵,侧耳倾听。书房方向,父亲踱步声、棋子落盘声依旧。无人察觉。
她收回心神。只见玄鸟纹路在凸点周围,错开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细缝!
紧接着,玄鸟铃身沿着肉眼难辨的螺旋纹路,开始无声旋转!滞涩又坚定。细缝扩大,露出内部微小空间。
心跳如鼓擂。
旋转停止。铃身上半精巧旋开一个仅容指尖探入的圆形暗格!一股混合陈年檀香与极淡铁锈的微凉气息,幽幽散逸。
她颤抖着,指尖小心翼翼探入冰冷幽暗的孔洞。
触到一个硬物。微凉,光滑,玉质温润感,却更坚硬。形状……不规则?
心提到嗓子眼。指尖带着近乎虔诚的谨慎,捏住硬物微小边缘,屏息,极其缓慢地牵引而出。
当那物什完全落入掌心,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与震撼,瞬间冲顶!
一枚比拇指指甲盖略大的佩饰。质地非金非玉,色泽深幽如凝固玄铁。打磨光滑,触手冰凉,却在掌心血痕映衬下,隐隐透出内敛光华。
佩的造型,赫然是一只收拢双翼、引颈欲鸣的玄鸟!与她银铃纹路一模一样!更加立体,栩栩如生,羽毛纹理清晰,带着远古图腾的威严神秘。
这形态……分明与萧衍那枚麒麟佩如出一辙!
麒麟雄佩,玄鸟雌佩!
母亲留下的雌佩!
指尖颤抖,抚过玄鸟佩冰冷背脊。前世记忆碎片疯狂涌入——萧衍腰间从不离身的墨玉麒麟佩,踏云威严。他轻描淡写,萧家传家之物。
一枚形态相似、成双成对的玄鸟雌佩,竟深藏母亲遗物之中!
麒麟…玄鸟……
雄佩…雌佩……
“麒麟泣血……”她干涩嘶哑地念出。前世萧衍刺向她时,那冰冷眼神深处,是否藏着一丝她当时无法理解的绝望疯狂?这双佩,意味着什么?母亲……您和萧衍,和麒麟泣血,有何联系?
冰冷藤蔓缠紧心脏,窒息般压迫。她死死盯住掌中墨色玄鸟雌佩,试图看穿尘封十数年的血淋真相。
就在这时——
“昭儿?可睡了?”
父亲云镇山浑厚声音伴着沉重铠甲摩擦声,突然在暖阁门口响起!脚步声逼近!
云昭君浑身剧震!本能反应!猛地攥紧右手,将玄鸟雌佩和机关洞开的银铃死死扣在掌心!尖锐棱角硌进皮肉,刺痛刺骨!
“爹……还没睡?”她竭力让声音平静,带上惺忪睡意,同时飞快将紧握的右手缩回锦被下,压在身侧。心脏狂跳欲裂。
珠帘哗啦脆响。云镇山高大身影挡住门外光线,玄色劲装,外罩轻甲,佩刀未解。眉宇间凝重焦躁。
“刚收到加急军报,”他大步走近,目光探询地落在女儿脸上,“想着你睡没睡,过来瞧瞧。”他俯身细看,“脸色怎么还这么差?”粗糙大手习惯性伸向锦被外女儿左手。
云昭君心悬嗓子眼!强忍冲动,飞快将左手递过去,指尖冰凉。“做了短梦,刚醒,没事的爹。”她虚弱一笑,“军报……要紧么?您脸色不好。”
云镇山握住女儿冰凉小手,眉头紧锁,肃杀之气更重。他重重叹气,在绣墩坐下,甲叶沉闷摩擦。
“西北。”声音粗粝如砂砾,“八百里加急。萧家那小子……哼!”语气不快鄙夷,“刚出了你退玉如意这事,他老子萧远山就‘恰好’递了调兵折子!增调两万兵马,协防陇西关!说什么西戎异动,边境不稳!早不动晚不动,偏挑这时候!”
萧衍……调兵?!
云昭君藏在被下的右手猛攥!掌心刺痛远不及这冲击!前世轨迹瞬间清晰——萧家借西戎扰边握紧兵权!“协防陇西关”,正是关键一步!时间点,竟与她退玉如意、暗示“麒麟泣血”如此接近!
是巧合?还是……萧衍因她异常,加快了步伐?!
冰冷危机感瞬间淹没。她强压心绪,声音惊疑:“增调两万?陇西关……不是陈老将军镇守么?固若金汤,何须萧家协防?兵部调兵有规程,萧伯父这手……是否太长了?”故意点出陈老将军,父亲生死之交,萧家眼中钉。
果然,云镇山眼中厉芒一闪,重掌拍在腿甲,砰然闷响!
“正是此理!”他怒声如雷,“陈老匹夫在陇西二十年,根深蒂固!萧远山这老狐狸,分明是借机安插人手,染指西北兵权!什么协防,是监军!是夺权!”虬髯戟张,“更可气,折子冠冕堂皇,还拉了几个御史摇旗!‘为国分忧’、‘防患未然’?呸!蠹虫!”
怒火如实质火焰燃烧。他猛地站起,魁梧身躯如压抑火山,烦躁踱步。战靴踏地,咚咚闷响,软榻微颤。甲叶哗啦,铁血煞气弥漫。
“爹……”云昭君轻唤,带着担忧怯意,打断父亲怒火。她需要愤怒,更需要理智。“那……陛下和内阁……何态度?”
云镇山脚步顿住,胸膛起伏,强压怒意。重重冷哼:“陛下留中。内阁老狐狸,观望!太子那边……”眉头拧成疙瘩,“似乎意动。萧家势大,西戎扰边非空穴。这步棋,又急又狠,占着‘大义’!”
他烦躁揉眉心,朝堂暗流让他棘手。“昭儿,”他看向女儿,目光复杂疲惫,“你说……那麒麟泣血的梦……”欲言又止,最终重重叹气。粗糙大手隔着锦被,笨拙轻拍女儿藏臂位置。
“别怕,有爹在。天塌不下来!”斩钉截铁,“他萧家想把手伸进西北,先问老夫的刀!你好生歇着,莫再想烦心事。爹再琢磨,定不让他得逞!”
再次掖好被角,动作利落小心。深深担忧沉重地看了女儿一眼,转身大步离去。脚步声甲叶声渐远。
暖阁重归死寂。
父亲带来的消息,如巨石投水,掀起滔天巨浪。萧衍动作更快更狠!调兵陇西关,是将血腥风暴引线拉到眼前!父亲刚硬,朝堂却对萧家有利。太子意动……苏相是太子铁杆!苏若雪的手笔?
她缓缓艰难掀开一丝被角。
紧握右手汗湿黏腻冰凉。小心翼翼摊开掌心。
昏暗光线下,玄鸟银铃静静躺中央,暗格已悄然旋回原位,严丝合缝。若非掌心新鲜红痕,和那枚躺在血痕上、墨色深幽的玄鸟雌佩,方才一切如大梦。
雌佩!
目光死死锁住那小小墨色。冰冷沉静,却如巨石颠覆前世认知。
无数线索碎片脑中疯狂旋转碰撞。背叛、复仇、权力倾轧的血淋真相,正被雌佩揭开冰山一角!
她伸出颤抖沾血左手食指,带着虔诚与巨大恐惧,极其缓慢地,轻触向玄鸟雌佩冰凉光滑表面。
指尖与墨色佩身接触刹那——
嗡!
一股微弱却极其清晰的震颤感,毫无预兆顺指尖猛窜而入!非物理震动,似沉寂太久力量被同源气息唤醒的无声明共鸣!冰冷,古老,悲怆……难以言喻的吸引力!
云昭君浑身剧震!如遭电击!
与此同时,那枚沉静墨色的玄鸟雌佩,佩身内部,毫无征兆地、极其微弱地……亮起一丝丝!
一丝丝游动的、黯淡却真切的……血光!
非实体光,似佩身内部无数微小活物脉络瞬间点亮!细若游丝,在深幽墨色底质中蜿蜒流动,勾勒更清晰玄鸟轮廓,散发微弱却心悸的……妖异气息!
如同沉睡凶兽,骤然睁开了血色眼缝!
“啊!”
云昭君短促倒抽冷气,指尖如被烙铁灼伤猛缩回!心脏狂擂欲破膛!源自灵魂的冰冷恐惧瞬间攫住!
血光!
麒麟泣血……血……
母亲临终苍白面容,萧衍匕首冰冷眼神,与佩中游动的妖异血丝……脑中疯狂重叠交织!
幻觉?
还是……雌佩在回应预言?
她死死盯住掌中再次沉静、血光似从未有过的玄鸟雌佩。墨色深幽,冰冷坚硬。
然而,指尖残留的微弱奇异震颤,和视网膜上烙印的妖异游走血丝,无比真实地提醒——
母亲所留,绝非普通遗物。
这玄鸟雌佩里,藏着血。
母亲的血?
还是……指向未来,泣血麒麟的血?
巨大谜团如冰冷深渊豁然洞开。云昭君紧握冰冷刺骨雌佩,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骨髓冻结。暖阁氤氲药香,此刻竟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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