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哐当…哐当…
老旧的绿皮火车喘息着,在初秋的原野上奋力前行。车轮碾过铁轨接缝处,发出规律而沉闷的撞击声,车身随之有节奏地摇晃,像一头不知疲倦的老黄牛。车窗外,刚收获过的农田裸露着褐色的土地,远处稀稀拉拉的村庄上空飘着几缕淡薄的炊烟。阳光透过布满灰尘和细小划痕的车窗玻璃,在地板上投下摇晃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煤烟、汗味、劣质烟草以及某种难以形容的陈腐气息混杂的味道。
这就是1959年的铁路交通。
韩飞深吸了一口这混杂的空气,紧了紧身上那套崭新的藏蓝色乘警制服,肩章上的红色领章和帽檐上那颗小小的国徽,提醒着他此刻的身份与责任。制服浆洗得笔挺,但第一次穿着执行任务,仍带着一种陌生的拘束感。他站在硬座车厢的连接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挤得满满当当的车厢内部。
人,到处都是人。硬座车厢的木质长椅上挤挨着坐满了人,穿着各式各样的工装、打着补丁的布衫,脚边堆着鼓鼓囊囊的麻袋、竹筐、柳条箱,甚至还有捆扎着翅膀和脚爪的活鸡鸭,偶尔发出一两声不安的鸣叫。过道上也站满了人,背着包袱,抱着孩子,随着车厢的摇晃而艰难地维持着平衡。孩子的哭闹声,大人的呵斥声,高声的谈笑声,咳嗽声,嗑瓜子吐皮的声音……汇成一片嘈杂的声浪,冲击着耳膜。
“小韩,感觉怎么样?”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说话的是带韩飞的老乘警,姓张,四十多岁,身材不高但很敦实,脸上刻着常年风吹日晒留下的深刻皱纹,眼神却像鹰隼一样透着精光。他嘴里叼着半截熄灭的烟卷,双手习惯性地插在裤兜里。
“张师傅,”韩飞立刻站直身体,声音带着新人的谨慎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人真多。”他实话实说。
“嘿,这才哪到哪?”张师傅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被烟熏得发黄的牙齿,“这趟是去津门,还算好的。等跑远途,去东北、去南方,那人多得能从车门缝里往外滋!行了,别傻站着,跟我走一趟,查票!眼睛放亮点,手底下利索点!”
“是!”韩飞精神一振。
查票,这是乘警最基础也最考验耐心和眼力的工作之一。张师傅显然是老手,他像一条滑溜的鱼,在拥挤的过道里灵活地穿梭,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同志们,查票了!请把车票准备好!带小孩的同志注意看好孩子!”他的眼睛飞快地扫过乘客递过来的车票,手指在票面上轻轻一捻,真伪、区间、日期几乎瞬间就能判断个八九不离十。
韩飞紧随其后,努力模仿着张师傅的姿态和眼神,但动作明显生涩许多。他需要更仔细地辨认那些字迹模糊、纸张发黄的车票,有时还得反复询问乘客的上下车站点。汗水顺着鬓角流下,沾湿了新制服的领口。
“哎,同志,我这票……”一个穿着满是油污工装的中年汉子,拿着票的手有些局促。
韩飞接过票,仔细看了看:“同志,你这票是到保定的,这趟车是去津门,方向不对。”
“啊?不对?”汉子一愣,随即有些急了,“我…我是去津门找活干的!这可咋整?”
“按规定,你需要补票。”韩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和但公事公办。
“补票?我…我哪还有钱啊!”汉子脸上露出窘迫和绝望。
张师傅闻声凑了过来,瞥了一眼车票,又看了看汉子布满老茧的手和焦急的神情,低声对韩飞说:“看仔细了没?是不是真买错了?”
韩飞又确认了一下,点头:“票确实是保定的。”
张师傅沉吟了一下,对那汉子说:“这样,你先跟我们到餐车去登记一下,说明情况。要是真买错了站,又确实困难,看看能不能给你想想办法,实在不行,到了前站你下车,再想办法买去津门的票。但逃票肯定不行!”最后一句语气严厉起来。汉子连忙点头哈腰,跟着他们往餐车走去。这算是给了个缓冲,也避免了在拥挤车厢里激化矛盾。
处理完这个小插曲,两人继续查票。韩飞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第一次体会到这份工作需要的不仅是规则,还有人情世故的拿捏。
查完几节车厢,回到相对宽敞的连接处稍作休息。韩飞感觉双腿都有些发沉。张师傅靠在车门边,摸出火柴点上那半截烟卷,深深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看着韩飞:“感觉咋样?累吧?”
“是有点。”韩飞抹了把汗,诚实地回答。
“慢慢来,都是这么过来的。”张师傅吐了个烟圈,“乘警这活儿,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是基本。你看那边,”他用烟头点了点斜对面一个角落里,两个穿着还算体面、但眼神飘忽、不停打量着周围乘客行李的年轻人,“那两个,贼眉鼠眼的,盯了一路了,估计想趁下车乱的时候‘顺’点东西。”
韩飞顺着望去,果然,那两人的神态举止透着一种不自然的紧张和窥探。
“还有那边那个,”张师傅又指向一个独自坐在角落、抱着个蓝布包袱、眼神警惕又带着点惶恐的妇女,“包袱抱得死紧,跟抱着命根子似的,估计是带了什么值钱东西,或者…怕被人惦记的。”
韩飞默默记下这些观察点。张师傅看似闲聊,实则是在传授经验。
“小韩,记住,”张师傅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过来人的沧桑,“在车上,三分靠眼睛,七分靠耳朵。多听乘客聊天,家长里短里能听出矛盾,吹牛打屁里能听出线索。有时候,一句抱怨,一声叹息,可能就是大事的苗头。咱们这活儿,防患于未然比事后破案强百倍!真等出了事,丢东西的哭天抢地,丢人的寻死觅活,咱们脸上也无光,还得挨处分!”
韩飞郑重地点头:“张师傅,我记住了。”他第一次真切感受到这份工作的分量,远不是查查票那么简单。它是流动社会的缩影,是矛盾与秩序的碰撞点。
哐当…哐当…火车依旧不知疲倦地前行。韩飞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或疲惫、或麻木、或带着期盼的脸庞,扫过那些鼓鼓囊囊、装着全家希望或生计的包裹行李。在这个物质匮乏的年代,这趟拥挤的列车承载了太多沉甸甸的东西。
他的意识,不由自主地沉入脑海深处。那块虚拟的光屏上,1号土地的红薯图标,显示着【成熟时间:00:00:05】!
时间到了!
韩飞强压住心头的激动,集中意念。
【1号土地红薯已成熟!】
【是否收获?】
【收获成功!获得红薯:500公斤(已自动存入系统仓库)。】
【获得经验值:1点。】
【新手任务完成!奖励:经验值10点,精力值上限永久 1。当前精力值:11/11。】
【系统等级:1级(11/100)。】
成了!一股微弱的暖流瞬间涌遍全身,仿佛疲惫感都减轻了一分。精力上限增加了!更重要的是,那沉甸甸的五百公斤红薯,正安稳地躺在他意识深处的系统仓库里!这分量,在这个年头,足以让一个家庭安稳地渡过一段艰难时光!
“小韩?发什么愣呢?”张师傅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哦,没什么张师傅,有点走神了。”韩飞赶紧收回心神,笑了笑,“我在想,这趟车人这么多,到津门站下车的时候肯定很乱,咱们得提前到门口疏导一下。”
“嗯,有道理。”张师傅赞许地点点头,“是该提前准备。你小子,脑子活泛。”
火车在暮色四合时分,终于拖着长长的汽笛,喘着粗气驶入了津门站。站台上灯火通明,人头攒动,接站的、卖小吃的、扛大包的力工,喧嚣声浪比车上更甚。
韩飞和张师傅提前守在了硬座车厢门口。车门一开,汹涌的人潮如同开闸的洪水般涌出。韩飞挺直腰板,大声维持着秩序:“别挤!排队下车!看好自己的行李!抱小孩的同志小心脚下!”
他目光如炬,一边喊着,一边留意着人群。混乱中,他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一只鬼祟的手,正伸向一个老大爷肩上背着的、沉甸甸的褡裢!正是张师傅之前点过的那两个年轻人之一!
“干什么!”韩飞一声厉喝,如同炸雷,同时一个箭步上前,精准地扣住了那只伸到一半的手腕!那年轻人猛地一惊,脸色瞬间煞白,想挣脱却感觉手腕像被铁钳箍住。
“警察同志!他…他偷东西!”被盯上的老大爷这才反应过来,护住自己的褡裢,又惊又怒地喊道。
周围的人群顿时骚动起来,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
张师傅也迅速靠拢,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另一个想趁乱溜走的同伙:“站住!往哪跑!”他一声断喝,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那个同伙顿时僵在原地。
韩飞控制住手中的扒手,在张师傅的配合下,将两个面如死灰的年轻人和惊魂未定的老大爷带到了站台上的值班室处理。事情解决得干净利落。
走出值班室,站台上的喧嚣渐渐平息。晚风吹散了白天的燥热,带着一丝凉意。张师傅拍了拍韩飞的肩膀,脸上露出了难得的、带着赞许的笑容:“行啊小子!眼疾手快!第一天当班就抓了个现行!好苗子!没给咱这身皮丢脸!”
韩飞也松了口气,心里涌起一丝初战告捷的成就感,但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踏实。他抬头看了看津门站高大的穹顶和远处城市的点点灯火,再低头看了看自己制服上那枚小小的国徽。这身制服代表的,不仅仅是一份工作。
他的目光越过站台,投向灯火阑珊的城市深处。后天返程。一个清晰的计划在他心中成形:利用这趟出来的机会,为那个存放在系统仓库里的五百公斤红薯,找一个合理的“出处”。
韩飞下意识地摸了摸制服口袋里那张薄薄的、盖着津门站派出所公章的报案回执单。这张纸,连同口袋深处那张写着他名字、贴着照片、盖着铁路公安处大红印章的崭新工作证,在站台昏黄的灯光下,仿佛带着某种沉甸甸的温度。这身制服,给了他站在这片土地上的底气,也给了他撬动未来的杠杆。
他深吸了一口带着煤烟和夜露气息的空气,转身跟上张师傅的脚步,融入了津门站夜色中行色匆匆的人流。绿皮火车的汽笛在远方再次拉响,像是为这趟旅程画上句号,又像是在为下一段征程吹响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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