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我是这样看待这一切的发展的。
我仍坐在这片废墟中,那个“我”字,留下一道灼热的残影。
那四个符文种子已经散落,但并未消失。
就好像它们去了不同的地方生根发芽。
我能感觉到。
有一丝微弱的回响,与某个地方的一个樵夫产生了联系,他的斧头砍进木头里,那是他“砍”这个字的回响;还有一个渔女,她的渔网,她的“捕”字。
我接入了一个我甚至不知道存在的网络。
不只是我……是他们。
系统提示道:“检测到:自发文脉……具备万灵共笔潜力。”这……这比我预想的要大得多。
这是人们自己的文字,正在形成,逐渐成型,每一个文字都是一种生命、一种思想,都需要一种形式。
苏幼薇。
她与地脉相连,这太棒了;这正是我们集中能量所需要的。
我能感觉到那一丝痕迹,最初的火花,原始文字的温暖,她在汲取能量,就像一座灯塔。
我看到她的手指插进灰烬中,她的狐魂在颤抖,汇聚着千万人的祈祷声、僧侣的诵经声、学者的梦境诗篇、工匠的雕刻以及每一个思想的低语。
所有这些,都通过九洲的九条地脉汇聚起来。
它们都汇聚到了昆仑;整座山都在摇晃。
然后……一道绿光。
也许是一颗种子。
在文心祖树的灰烬中。
在昆仑,情况要严峻得多。
玉虚真人清楚地意识到了形势的严重性。
燃烧他的道果……这是巨大的牺牲。
但这是必要的。
他的笔断了。
然而,他愿意付出这个代价。
血碑的表面正在变化——出现了一种新的图案,隐隐约约是一个“我”字的轮廓。
接着,出现了新的箴言:“书写源自内心,而非天命。”这正是我们所需要的。
仿佛是为了证明这句箴言的效力,一名外门弟子凭借这句新箴言,用它创造出了一把剑,轻易地斩断了一道天庭诏命。
他给了天道致命的一击。
昆仑长老们的愤怒是可以预见的。
这……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回到我这里。
我感觉到了。
一阵疼痛,胸口一阵悸动,把我往灰烬那边拉。
就在那里:一株小小的嫩芽,几乎是透明的,里面流淌着血光般的脉络。
我碰了碰它。
世界炸开了。
一片嘈杂的声音,无数未说出口的话语。
世界的希望、恐惧和欲望,瞬间都涌现出来。
一个新的字绽放了:争——斗争、抗争。
系统记录下来了:文灵。
文灵,万灵共笔计划的核心。
系统再次证实了我的怀疑。
你是万民之口。
真正的威胁逼近了。
子时三刻。
三十三重天上的古老石碑……裂开了。
正在裂开。
这是敌人的弱点。
黑雾涌了出来。
空洞的文字。
毫无意义。
一片虚无。
并非直接的攻击。
是一种回收,一种覆盖。
原始文本重塑协议。
那该死的天道想要一个新的躯壳,它以为能在这里找到。
蜕皮,抛弃旧壳换上新壳的想法——我能理解。
但他们错就错在这里。
你想要一个新壳?
我会在你蜕皮的时候把它抢走。
我能感觉到它降临了。
黑色的雨。
它正朝着一个村庄倾泻而下,那是一片茅屋聚居的地方,新的文字开始闪烁着生命的光芒。
空洞的文字,汹涌着、尖叫着朝它们扑去。
一场针对凡人的无声屠杀已经开始了。
沈青竹盘坐于焚经废墟的死寂中央,心神却早已穿透焦土,沉入九洲地脉最深沉的脉动之中。
他以心血凝结的那四枚符文——“我”、“生”、“言”、“立”,并未随着焚经的烈焰消散。
它们像是四颗被唤醒的种子,在被他撬开一丝缝隙的“道源初痕”里缓缓旋转,汲取着那最原始、最纯粹的力量。
一种前所未有的感知,如潮水般涌入他的识海。
他“看”到了,在遥远的南荒密林,一个目不识丁的老樵夫,白天用木炭在山壁上歪歪扭扭地刻下“天可改”三字,夜里竟在梦中,以意念为笔,于无形中续写出“命由我不由神”七个大字,一股不屈之意撼动山岚。
他“听”到了,在极寒的北溟之畔,那名因一念而掌雷的渔女事迹,已成传说。
东海之滨的渔村里,一群顽童在海边的泥墙上嬉戏涂鸦,其中一个孩子随手画出“浪听我令”四个字,刹那间,近岸的潮汐竟真的微微一滞,仿佛在侧耳倾听一个从未有过的号令。
这些文字,不成体系,无功法传承,甚至书写者自己都懵懂无知。
但它们诞生的一刻,便自带灵性,仿佛是九洲亿万生灵被天道压抑了千年的“书写欲”与“表达欲”,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闸口,轰然洞开。
系统那冰冷的微光在他识海中闪烁,一行行数据流飞速划过。
检测到“自发文脉”正在九洲各地扩散……
符合“万灵共笔”计划初级特征……
沈青竹缓缓睁开双眼,眸中血丝密布,嘴角却勾起一抹夹杂着疲惫与欣慰的笑意。
他沙哑地低语,像是在对这片废墟诉说,又像是在回答某种冥冥中的质问:“不是我写出来的……是他们自己,想写的。”
与此同时,昆仑山下,苏幼薇十指纤纤,却毫不犹豫地深插入冰冷的灰土之中。
她闭上双眸,身后那尊虚幻的九尾天狐之魂轻轻颤动,一股无形的、属于妖族皇脉的庞大灵觉,如水银泻地,顺着她的指尖悄然融入九洲地脉。
她以沈青竹开启的那一缕“初痕余温”为灯塔,施展出狐族早已失传的秘法——归心引。
此法不引魂魄,只引心念。
她的灵觉化作亿万丝线,探入九洲每一个角落,将那些散落的、无主的“自发文字”之念,逐一唤醒、牵引。
西漠古寺,老僧于禅定中无意识默诵的经文残句,蕴含着对往生极乐的渴求。
东荒学宫,失意学子在醉梦中悲愤吟出的断章诗篇,充满了对怀才不遇的呐喊。
中州帝都,卑微的匠人在雕刻屋梁时偷偷刻下的祈福短语,寄托着对家人平安的祝愿。
万千心念,亿万字符,无论完整或残缺,无论高尚或卑微,在“归心引”的牵引下,尽数化作一道道微弱的念流,汇入离它们最近的地脉支流。
西漠、东荒、南荒、北溟……九道地脉支流,如同九条被注入了全新血液的巨龙,承载着众生的意志,奔腾向着大陆心脏——昆仑地心汇聚。
轰——!
一声源自地底最深处的闷响传来,整个昆仑山脉都为之剧烈一震!
九道磅礴的念流在地心悍然交汇,九道新生的文脉竟在同一时刻同频共振,那声势,仿佛一头沉睡了万古的巨兽,正在苏醒,发出第一声心跳。
就在这剧震之中,文心祖树那片死寂的残灰里,一点比米粒还小的青色光华,悄然亮起。
它微弱,却执着,如同一截即将破土而出的根须,开始贪婪地吮吸着地脉中那股新生的力量。
昆仑之巅,血碑之下。
玉虚真人面色苍白如纸,他手中的灰笔早已在书写“立”字时承受不住道韵而崩裂。
他望着眼前这尊只吸纳天道文字的血碑,他猛然抬起右手,掌心之中,一团璀璨如星辰的光球缓缓浮现,那是由他半生修为、千年感悟凝结而成的“道果精魄”!
“天道不认,我自为道!”
一声低吼,玉虚真人一掌猛然拍在血碑的碑心!
“道果精魄”毫无阻碍地没入碑身,刹那间,整座血碑发出一声震彻云霄的嗡鸣!
碑面上那无数属于天道的血色符文疯狂闪烁,仿佛在排斥这股异种力量。
但仅仅一息之后,一股更为霸道的力量从碑心爆发,碑面之上,竟硬生生浮现出第一道全新的血色纹路——那纹路曲折、张扬,赫然正是沈青竹所书的那个“我”字的轮廓!
就在这一刻,所有修习了《血书诀》的昆仑弟子,无论身在何处,尽皆心头一震。
他们的识海之中,仿佛被强行烙印下了一段全新的经文总纲:“书者,非承天命,乃发本心。一字一念,可撼天根。”
昆仑山脚,一名负责护卫凡人村落的外门弟子,正遭遇一名天庭使者手持符诏前来征粮。
往日里,他们只能屈从。
但此刻,他识海中新生的经文轰然作响,胸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
情急之下,他效仿沈青竹,指尖划破掌心,以血为墨,在虚空中画下一个简单的“风”字!
一道凌厉的青色风刃凭空而成,它并非源于天地灵气,而是纯粹由那股“本心”之念催生。
风刃呼啸而出,竟将那道蕴含天威的符诏从中斩断!
消息传回昆闻高层,满座皆惊,震怒不已。
他们试图抹除那道风刃在空中残留的痕迹,却骇然发现,那股“非天道文印”的力量,如同跗骨之蛆,顽固地留存着,任凭何等仙法都无法消除。
深夜,废墟。
沈青竹正调息恢复,心口猛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这痛楚并非来自伤势,而是源于他曾滴入“寂文书笔”的那一滴精血,它竟在此刻产生了无比强烈的共鸣!
他豁然起身,疾步冲到文心祖树的灰烬前。
借着残破的月光,他看到了那不可思议的一幕。
在厚厚的、死气沉沉的焦土之中,一寸青芽,顽强地钻了出来。
它不过指甲盖高,通体晶莹剔透,仿佛最上等的翡翠雕琢而成,内部隐约可见一丝丝微弱的血色光芒在缓缓流淌,如同人体的经络。
沈青竹鬼使神差地伸出指尖,轻轻触碰在那青芽之上。
无数嘈杂、混乱、细碎的声音,在一瞬间涌入他的脑海。
那是九洲大地上,无数生灵心中尚未说出口的言语、脑中一闪而过的诗句、还未曾立下的誓言……是爱恨,是悲欢,是祈求,是怒吼!
是万民心中最真实的念头!
青芽似乎感受到了他的触碰,微微摇曳,一片刚刚展开的嫩叶上,光华流转,竟缓缓浮现出一个扭曲、挣扎、充满了力量感的字。
“争”。
系统刺目的红字在他眼前疯狂跳动。
检测到“文灵初生”!
该灵体具备自主吸纳万灵心念之能力,可成长为“万灵共笔”的绝对核心!
沈青竹收回手指,低头凝视着这株脆弱却又蕴含着无限可能的青芽,轻声低语,声音中带着一丝敬畏:“你不是树……你是万民之口。”
子时三刻,天地交泰,阴阳轮转。
苍穹之顶,毫无征兆地传来一声剧震,仿佛整个洪荒世界都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摇晃了一下。
三十三重天外,那片隔绝万界的混沌虚空中,一尊镇压万古、专门吸纳诸天文烬道蕴的古老石碑,碑身之上,突然“咔嚓”一声,崩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痕。
自那裂口处,溢出的并非混沌之气,也非天地灵气,而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漆黑雾气。
它们扭曲着,变化着,呈现出无数符号的形态,但这些符号没有任何意义,没有任何指向,是纯粹的“空文”——即未被赋予任何概念的原始符号载体。
这些“空文”黑雾,如亿万蝗虫,穿透三十三重天的界壁,铺天盖地地扑向洪荒世界各处。
它们的目标明确,正是那些刚刚在九洲大地上萌生出的、微弱的“自发文字”!
沈青竹猛然抬头,望向天际,他的神念感知到了那股恐怖的意图。
那并非单纯的攻击,而是一种更高级别的“回收”与“覆盖”。
系统尖锐的警报声在他识海中拉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让他浑身汗毛倒竖。
警告!
检测到天道启动“初文重塑协议”!
其意图为舍弃旧有天地法则之壳,以“空文之体”为基,重铸万物规则!
“想换壳?”
沈青竹眼中寒光一闪,他瞬间明白了天道的算盘。
它要趁着旧秩序崩溃、新秩序未立的空档,用这些原始的、空白的“空文”格式化整个世界,将所有生灵刚刚觉醒的意志重新抹除,建立一个更牢固、更无懈可击的牢笼!
他缓缓握紧了那枚承载着万民之念的青芽,声音冰冷刺骨,响彻在这片死寂的废墟之上。
“那我就在你脱壳最虚弱的时候,把你的新壳——抢过来!”
话音未落,他已感知到,第一批“空文”黑雾已经越过昆仑天险,如一场无声的黑色暴雨,朝着南荒一个刚刚有“字火”亮起的凡人村落,悍然落下。
一场针对凡人的、无声的屠杀,已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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