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仿佛来自世界原初的呻吟,是一切“书写”行为的哀鸣!
刹那间,洪荒三界,九州四海,所有执笔生灵,无论人、妖、神、魔,尽数感到灵魂深处传来一阵针扎般的灼痛。
那痛楚并不剧烈,却阴魂不散,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羽毛,蘸着最滚烫的岩浆,在他们神魂这片脆弱的纸张上,轻轻划过。
文人墨客手中之笔骤然一滞,笔尖的墨汁仿佛被瞬间抽干了灵性,变得晦涩凝滞。
史官记录王朝兴替的史册上,刚刚写下的字迹竟开始模糊淡化。
就连牙牙学语的孩童,用树枝在泥地上画出的第一个稚嫩符号,也随风消散,不留半点痕迹。
天道在示威!
“噗——”
文心祖树下,苏幼薇猛地喷出一口心血,脸色煞白如纸。
她死死抱着那粗糙的树干,切身感受着那道贯穿树心的裂痕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深、扩大!
树干上,一道道暗红色的纹路浮现,其形态竟与三十三天外那枚倒影的“写”字如出一辙,仿佛是烙印在天地间的诅咒与其在凡间的倒影,产生了最可怕的共鸣。
一股沛然莫御的抽离之力,正从天幕血纹中降下,通过文心祖树这个媒介,疯狂拉扯着潜藏于树心最深处的文道本源!
苏幼薇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一道电光,彻骨的寒意让她通体冰凉。
她明白了!
天幕上的血字根本不是什么宣告,更不是什么审判的序幕!
这是一个反向的锚点!一个用整片洪荒文道作为坐标的巨大陷阱!
天道要借九州万灵共同书写“我在”所汇聚的浩荡愿力,反向定位那缕不该归来的残魂。
它要以文心祖树为祭品,以整个人间文道根基为代价,将沈青竹彻底镇压,让他永坠九幽,连最后一丝存在的痕迹都被抹去!
九幽最深处,死寂的冥土之上。
那块铭刻着“吾友沈青竹之故”的残碑,碑上那个血淋淋的“故”字,在这一刻血光暴涨,亮如炼狱红莲!
亿万生灵齐声呼唤“我在”的愿力,如百川归海,跨越阴阳界限,与这血字产生了剧烈的共振。
那颗悬浮在碑前的血珠,正是沈青竹三成神魂碎片的聚合体,此刻正在疯狂搏动,每一次跳动,都牵引着更多的神魂碎片从虚无中归来。
沈青竹的意识,如一叶在无尽迷雾中漂流的孤舟,渐渐找到了航向。
他“看”到了三十三天外那枚血色大字,也“听”到了苏幼薇那一声压抑着无尽痛苦的悲鸣。
原来,他的归来,竟要以她的痛苦和整个文道的崩塌为代价。
残存的意念中,涌起一股滔天逆意。
他可以死,可以被磨灭,但绝不能成为拖累众生、牺牲挚爱的累赘!
退缩吗?就此沉沦,让天道得逞?
不!绝不!
与其被动地被抹除,不如主动地去书写!
“既言我在,便由我执笔。”
一缕微弱却无比决绝的意识,从那混沌的魂雾中升起,主动撞向了那颗高速旋转的血珠。
他没有选择逃避天道的绞杀,反而迎着那股抽离之力,将自己仅存的残念,当做笔墨,注入了这颗代表着他存在根基的血珠之中!
嗡——
血珠旋转骤然加速,竟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志,在九幽的石碑上,在那“故”字之后,刻下了两个崭新的血字。
那不再是单纯的愿力凝聚,而是他以自我为笔,书写的存在宣言!
第六字,第七字,连贯而成!
“故我在。”
“不好!”
苏幼薇感应到九幽深处的异动,心中非但没有欣喜,反而涌起更大的恐惧。
沈青竹在主动对抗!
他越是反抗,天道的反噬便会越发狂暴!
果不其然,文心祖树的生机在以惊人的速度流逝。
大片大片的树叶瞬间枯黑,化作黑蝶飘落,触地即为飞灰。
那杆连接九幽与人间的断笔,光芒已经微弱到了极致,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天道降下的“寂言劫”,在沈青竹写下“故我在”三字的瞬间,骤然升级!
“断脉劫”!
咔嚓,咔嚓……
清脆的断裂声并非来自祖树的树干,而是来自无形的文道脉络。
那是传承了万古的文道经络,是智慧与思想流淌的河床,此刻正在寸寸崩断!
苏幼薇知道,一旦祖树彻底崩解,万灵汇聚的愿力便会瞬间溃散,沈青竹好不容易凝聚的残魂将再次被打回原形,永世不得超生!
不能再等了!
一抹决然之色浮现在她惨白的俏脸上。
她猛地抬起皓腕,送到嘴边,贝齿狠狠咬下!
鲜血汩汩流出,却未滴落,而是被一股奇异的力量牵引,尽数灌入文心祖树的根系之中。
“青丘秘术,血契归源!”
她身后,八条蓬松的狐尾轰然展开,护住周身。
紧接着,第九条狐尾的虚影一闪而过,随即发出一声哀鸣,竟从根部开始,寸寸断裂,化作漫天晶莹的灰白飞灰,飘散于风中。
九尾断其一,道行损千年!
这是以青丘狐族最本源的血脉之力,为濒死的文心祖树续命!
随着她生命本源的注入,那道恐怖的裂痕中,原本暗淡的血纹竟猛地亮起一瞬!
悬于其上的断笔仿佛被注入了一针强心剂,笔尖那几近干涸的吸力骤然暴增百倍,竟不再被动承受,而是朝着天幕,发出了一声不屈的咆哮!
一丝微不可查的文道本源,竟被它从天幕血纹中硬生生反向抽取了回来!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那杆饱饮了苏幼薇本源血脉、又逆向夺取了一丝天道文源的断笔,竟毫无征兆地……自燃了!
燃烧的不是凡火,而是由亿万个细密文字组成的“字火”!
每一簇跳动的火苗,仔细看去,都是由“我在”两个古字纠缠演化而成。
这火焰没有丝毫温度,却带着焚尽一切虚妄,彰显真实存在的磅礴意志!
字火所过之处,笼罩在祖树上空的“断脉劫”劫云竟如冰雪遇阳,飞速消融退散。
断笔干涸的笔尖,重新渗出一点漆黑如夜的墨光。
下一刻,那熊熊燃烧的字火,竟顺着无形的文道脉络,逆冲九天,化作一道由文字组成的洪流,直扑三十三天外那枚倒映的血色“写”字!
两者相撞,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毁天灭地的能量风暴。
有的,只是无声的湮灭。
字火与血纹,仿佛正负两极,在接触的瞬间便相互抵消,化为虚无。
然而,就在它们湮灭的地方,洪荒的天幕之上,竟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短暂的、狭长的裂痕!
那裂痕背后,不是星空,不是混沌,而是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极致的空白——仿佛一张等待落笔的“原纸”!
九幽深处,沈青竹的残念透过与断笔的联系,恰好“看见”了那一瞬的空白。
他心中轰然一震,一个念头不可遏制地涌现:
“天道非不可改……只是,未曾有人重写!”
几乎在同一时刻,遥远的北海焦土之上,那颗被遗忘的血珠,发出了“咔”的一声脆响!
血珠表面,浮现出蛛网般的细密裂纹,仿佛一颗即将破壳的蛋。
珠体内部,那刚刚成型的“故我在”三个血字正在飞速融合、坍缩、凝聚!
最终,所有笔画都熔于一炉,化作了一枚仅有米粒大小,却炽烈如骄阳的微小核心!
“字核”!
字核初成,它每一次轻微的搏动,便有一缕精纯无比的文道权柄顺着冥冥中的联系,回归到文心祖树顶端的那支断笔之中。
文心祖树上,那三片始终如血玉般的叶子,其中一片骤然翻转。
原本光滑的叶背之上,赫然浮现出了一道崭新的纹路——那纹路形如笔尖挑起的第一个钩,正是“写”字的第一笔!
也就在这时,天穹之上,那道被字火撕开的裂痕,悄无声息地缓缓愈合,仿佛从未出现过。
然而,整个洪荒三界,所有生灵都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一道冰冷、漠然、不带丝毫感情的至高意志,仿佛从沉睡中被惊醒,缓缓垂落。
它的目光穿透了三十三天的界壁,越过了无尽虚空,最终,精准无比地锁定在了北海深处,那片刚刚诞生了字核的焦土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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