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尚未完全消散,眼前的世界已然剧变。
北海之上,那块象征着世界基石的黑石,在沈青竹那句“当有光”的话音下,并未如预想中那般绽放神芒,反而在一阵无声的战栗中,寸寸崩解,化作了漫天齑粉。
然而,这诡异的灰烬并未随风飘散,更未沉入海底,而是违反了世间一切常理,缓缓向上升腾,在虚空中汇聚、盘旋,竟如一片初生的微缩星云,每一粒尘埃都循着玄奥莫测的轨迹运行。
沈青竹瞳孔骤缩,呼吸为之一滞。
他死死盯着那片旋转的灰烬,只见它们在空中渐渐铺开,竟凝聚出了一片残破、苍茫的天幕轮廓。
那并非他所熟知的洪荒天穹,更不是仙凡两界的天空,而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本源的景象——混沌未分,阴阳未判,万物未生的原始天穹!
天幕之上,隐约可见无数断裂的纹路在缓缓流转,仿佛是某种无上存在的笔迹,在创世之初留下的草稿。
就在此时,他肩头那面战旗的残焰猛地一跳,如遇君王。
识海深处,那枚得自文心祖树的火种更是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传递出一种近乎朝拜的敬畏情绪。
“这不是幻象……”沈青竹心头掀起滔天巨浪,一个惊人的念头破土而出,“是‘创世文种’的力量,引动了这方天地之外的某种遗存!”
他强压下心中的震撼,目光如炬,手中的文道笔不由自主地握紧。
面对这半幅残破的原始天穹,他生出一种本能的渴望,仿佛游子见到了故乡的残垣。
他不敢用手去触摸那片灰烬,生怕自己的凡俗气息玷污了这创世的遗迹,但他却缓缓抬起了文道笔。
笔尖之上,文气流转,凝而不发。
沈青竹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笔尖轻点在灰烬天幕的最边缘,试图牵引一丝最微弱的纹路,窥其万一。
刹那间,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古老意志顺着笔杆,悍然涌入他的识海!
这股意志并非天道那般煌煌威压,更像是一种……“书写者”的凝视。
平静,淡漠,却又蕴含着定义一切、创造一切的至高权柄。
紧接着,无数残缺断裂的古老字符在他识海中炸开,每一个字都仿佛承载着一个世界的生灭!
“……光生一,一化三,三立序以定乾坤……”
“……灵为基,念为引,可塑万法之形……”
“……命格可篡,因果可补,然情之一字,无从落笔……”
这些信息并非天地间的法则,而是……制定法则的规则!
是书写规则的规则!
沈青竹猛然间福至心灵,醍醐灌顶。
他终于明白了这是什么!
这根本不是什么世界遗迹,而是那位开天辟地的初代书者,所留下的“天书残卷”!
它记载的不是这个世界是如何运转的,而是“如何去书写一个世界”!
这等机缘,足以让任何修道者疯狂!
但他却在瞬间感到一股致命的危机。
这等信息洪流,足以撑爆任何神魂!
他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调动识海中那篇早已大成的“万灵补全文”,字种大放光明,化作一道坚不可摧的壁垒,将这股洪流死死护住,再小心翼翼地将其封印于字种的最深处,以待日后慢慢参悟。
然而,就在他准备收回文道笔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片灰烬天幕突然剧烈震颤起来,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恐怖的反噬之力轰然爆发。
一道苍老、威严,却又带着一丝悲悯的声音,直接在他的识海中炸响:
“非执情者,不得执笔!”
这声音如同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内心最深处的枷锁。
那面寄宿着苏幼薇残念的战旗,在此刻剧烈地波动起来。
无数被他强行压制、封存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挟裹着毁天灭地的力量,疯狂倒灌入他的脑海!
藏经阁初遇时,她笨拙地递过一本古籍,双颊绯红。
月下共研时,他们共写仙凡两界,一笔一划,皆是心意相通。
天魔入侵时,她为护他神魂不灭,毅然决然,以身躯为引,点燃了自己的一切,化作这面战旗……
一幕幕,一帧帧,带着无尽的爱恋、不舍与决绝,瞬间冲垮了他以“万灵补全文”构筑的理智防线。
情念如狂潮,淹没了一切。
沈青竹的双目瞬间变得一片青黑,那是情念入魔的征兆。
他握笔的指尖剧烈颤抖,脸上露出了既痛苦又迷恋的神情,竟在无意识间,抬起文道笔,对着虚空,用尽全身的力气续写那句天书上“无从落笔”的规则:
“若天不容情,我便书一界,只容你我!”
字迹一成,天地骤然失色,风云倒卷,日月无光!
虚空之中,一道不属于天道雷罚、不属于心魔劫难、更不属于任何已知体系的恐怖“情劫”,凭空凝聚!
它漆黑如墨,却又蕴含着焚尽一切情感的炽烈,径直朝着沈青竹的心窍,当头劈下!
千钧一发之际!
那面战旗的残焰,在没有任何催动的情况下,猛然暴涨!
它仿佛被彻底激怒,又仿佛是在做最后的守护,化作一道决绝的火光,迎向了那道漆黑的“情劫”,竟一口将其吞入旗面之中!
“嗤啦——”
火焰燃烧的,不再是早已残破的布帛,而是苏幼薇寄存在战旗之中,那最后一丝、也是最本源的执念!
那是她对他最后的守护,以魂飞魄散为代价,斩断他因她而生的心魔!
旗面在瞬间变得焦黑如炭,最后的一点火焰也随之熄灭,彻底化为飞灰。
唯有一缕若有若无的青烟,缠绕在文道笔的笔尖,久久不散。
“噗!”
沈青竹浑身剧震,如遭雷击,一大口鲜血喷出,神识瞬间回归清明。
他茫然地看着眼前,那道毁天灭地的“情劫”已然消散,而那面陪伴他许久、承载着他所有念想的战旗,也已近乎彻底消亡,只剩下一个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光点,那是旗帜最后的余烬。
【情念护道……文道韧性突破临界,认证进度:95%。】
【警告:执念载体濒临崩溃,本源已散。】
系统的低语冰冷而残酷,像一把尖刀,刺入他刚刚恢复清醒的心脏。
劫散,风止。
沈青竹缓缓跪坐于地,伸出手,却只接住了一捧冰冷的灰烬。
他手抚着战旗的残烬,一言不发,宛如一尊石雕。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万年。
他终于缓缓站起身,脸上已无悲喜,唯有死水般的平静。
他抬起手,将那支缠绕着最后一缕青烟的文道笔,毅然决然地插入了那片灰烬天幕的中心。
轰然一声巨响,残破的原始天穹应声崩解,化作漫天流光四散而去。
而在其崩解的核心处,一块巴掌大小的漆黑石片,却从中坠落,“啪”的一声,掉在他的脚边。
沈青竹低头看去,那正是先前北海黑石的一半!
而在这半块石片的断面上,竟天然浮现出半枚古朴的印章图纹,那纹路的走势与气息,竟与他刚刚记下的“天书残卷”完美契合!
他凝视着那半枚古印,”
【检测到‘天书印信’残片,匹配度67%……正在激活关联信息……】
【下一阶段任务激活:双印合璧,可启‘初代书阁’。】
系统音再次响起,为他的猜测提供了铁证。
沈青竹弯腰,将那半枚尚带着一丝温热的石印捡起,紧紧握在掌心。
他没有立刻动身前往凶险莫测的昆仑禁地,失去战旗的沉痛让他明白,冒然行动无异于自寻死路。
他需要时间,需要沉淀,更需要一个答案。
他转过身,望向了来时的方向——仙门,藏经阁。
那里,是他与她故事开始的地方。
就在他做出决定的瞬间,掌心中的半枚石印突然微微一颤,仿佛与遥远之处的某个东西产生了微弱的共鸣。
一股若有若无的牵引力,正指向藏经阁的方向,但并非指向阁楼本身,而是更深、更隐秘的所在。
沈青竹目光一凝,不再迟疑,迈开脚步,身影化作一道流光,朝着那座承载了他一切起始的殿宇飞去。
他必须回去,不仅是为了悼念,更是为了那突如其来的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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