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脚步都刻意放轻,却更添了几分紧张肃杀。
反贪局局长侯亮平,背着手站在财务处主管办公室的中央。
他身材挺拔,面容端正,嘴角习惯性地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但这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让那双锐利的眼睛显得更加深不可测。
他正面对着山水集团明艳动人的总经理高小琴。
“高总,”侯亮平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力,“刘庆祝三天前才给我们反贪局打过一个举报电话,透露了一些关于丁义珍副市长去向的线索,以及可能存在的重要账本。结果呢?电话挂了才三天,人就在自己家里‘意外猝死’了?这未免也太巧合了吧?你们山水集团作为他最后的工作单位,难道就没有一点线索可以提供?”
高小琴脸上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职业化微笑,眼神清澈无辜,应对得体:“侯局长,您这话可真是问住我了。刘庆祝确实是我们集团的财务处长,但我们只是雇佣关系。他工作之外的事情,我作为总经理,真的无从知晓。至于他的死因,我相信公安同志一定会调查清楚的。”
她轻轻叹了口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惋惜,“发生这样的事,我们也很难过。”
就在这时,财务处的玻璃门被轻轻推开。
褚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她刚请了假送母亲住院,又匆匆赶回来,是想按照公司流程补个假条,顺便看看能否请个稍长一点的假照顾母亲。
她一眼就看到了财务处里不同寻常的景象——穿着制服的检察官和警察,还有那位气场强大、被众人簇拥着的侯局长,以及正与之交谈的高总。
褚菲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想退出去。
但高小琴已经看到了她,微微颔首:“褚菲?有事吗?”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
高小琴对财务部这个来自小渔村、工作认真、性格单纯善良的小姑娘印象一直不错。
褚菲只好硬着头皮走进来,尽量不去看那些锐利的目光,走到高小琴面前,低声说:“高总,我家里有点急事,想……想再跟您请几天假。”
她牢记着隐藏身份的原则,没有提及母亲住院的具体情况。
“哦?什么急事?”
不等高小琴回答,旁边一直饶有兴趣打量着这个突然闯入的年轻女孩的侯亮平,突然开口了。
他踱步上前,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在褚菲身上扫过,带着审视的意味。
一个普通财务人员,在这种敏感时刻跑来请假?
褚菲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低下头,保持着镇定:“一点……私事,侯局长。”
她不卑不亢地回答。
高小琴见状,立刻想打个圆场,她知道侯亮平的性格,也了解褚菲的为人,生怕这小姑娘被卷进去:“侯局长,褚菲是我们财务部的员工,平时表现很好的。既然她家里有私事……”
高小琴的话还没说完,侯亮平却突然笑了。
那笑容在褚菲看来,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玩味和掌控感。
他打断了高小琴,目光依旧锁定在褚菲身上,语气带着一种奇特的、仿佛猫捉老鼠般的兴致,慢悠悠地说道:
“私事?小姑娘,在反贪局和公安局联合办案期间,尤其是在命案调查的关键节点……”
他故意顿了顿,看着褚菲微微绷紧的侧脸,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抛出了那句让高小琴心中一沉、让褚菲骤然感到一股寒意的话:
“你的私事,也在我们的调查范围!”
侯亮平那句“你的私事,也在我们的调查范围!”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扎进褚菲的心底。
财务处里压抑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这个年轻的女孩身上。
褚菲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她并非怯懦之人,十年隐姓埋名的生活,教会了她隐忍,却也磨砺出一种底层生存的韧性。
但此刻,母亲褚雪梅虚弱地躺在医院病床上的景象清晰地占据着她的脑海。
赵国柱赵叔忠心耿耿,可毕竟是男人,照顾起母亲来总有诸多不便,很多事情需要她这个女儿亲力亲为。
时间拖得越久,母亲独自在医院无人细致照料的情景就越让她揪心。
一股急切混合着被无理侵犯的愤怒猛地冲上头顶。
她霍然抬起头,清澈的眼眸直视着侯亮平那带着审视和掌控意味的目光,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被逼到角落的反弹:
“侯局长,您是反贪局的,查的是贪官污吏!可我又不是公务员!我只是山水集团一个普通财务人员,请个假处理家里的事情,这也要被调查吗?”
话音落下,整个财务处鸦雀无声。
连正在翻查文件的几个公安干警都停下了动作,诧异地看向这个胆敢直接顶撞反贪局局长的年轻女孩。
陆亦可微微蹙眉,觉得侯亮平有些咄咄逼人,但更惊讶于褚菲的直言。
站在一旁的高小琴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妙。
她太了解侯亮平的脾性了——表面可能云淡风轻,实则心思缜密,掌控欲极强,最不喜被人当众质疑权威,尤其还是被一个“小角色”。
这个善良单纯的褚菲,这下怕是要撞枪口上了!
她连忙上前一步,脸上堆起职业化的笑容,试图缓和气氛:“侯局,小姑娘不懂事,家里可能真有急事,您别……”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侯亮平非但没有动怒,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加深了。
他抬起手,对着高小琴,也对着褚菲,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动作显得颇为“大度”。
“呵呵,”他轻笑一声,目光在褚菲那张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上停留了片刻,仿佛在欣赏一件有趣的物品,“你这个姑娘……倒是挺懂行啊!还知道反贪局是查公务员的?”
他的语气听起来甚至带着一丝“赞赏”,但“懂行”两个字,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
他摆了摆手,姿态显得异常“宽容”:“行吧,既然你‘懂行’,也这么着急你的‘私事’……”
他刻意将“私事”两个字咬得重了些,带着某种意味深长的强调,“那就去吧。高总,给她批假。”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褚菲一愣。
她没心思去深究侯亮平话里的潜台词和那刻意加重的“私事”二字,只感觉压在心口的石头瞬间挪开了。
她如释重负,顾不上多想,也来不及看高小琴复杂的眼神,匆匆对着高小琴说了声“谢谢高总”,便转身快步离开了财务处,几乎是逃离了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
她只想快点回到医院,回到母亲身边。
看着褚菲消失在门口的背影,侯亮平脸上那点虚假的“宽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如鹰隼。
他转向高小琴,脸上没了笑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高总,刚才那个褚菲,把她的详细资料,包括入职登记、住址、家庭成员、近期的考勤记录、经手过的所有账目……所有能找到的,立刻给我一份。”
高小琴心中一凛。
果然!侯亮平刚才的“大度”全是假象!
他不仅没放过褚菲,反而盯得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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