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意识被那片猩红与哀嚎的星空幻境一脚踹出来时,苏白发现自己还“站”在虚无峰的禁地石台上。
脚底板传来的,是万年青石冰冷坚硬的触感。鼻腔里灌进的,是山巅稀薄而清冽的寒风。
一切似乎都没变。
但苏白知道,一切都变了。
他闭上眼,再猛地睁开。
嗡——!
整个世界,在他眼中瞬间“解压”了。
不再是山、不再是月、不再是云。天地化作了一块无边无际的古老线路板,亿万条能量的“线路”纵横交错,如同神明的血管。磅礴的、微弱的、炽热的、阴寒的“数据流”在其中奔涌不息,甚至……能被他“尝”到。
东边那条最粗壮的白色光河,是仙门的灵力主脉,味道像是纯净的薄荷,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腥气。苏白“看”过去,在那片纯白之中,几股灰黑色的“杂质电流”正鬼鬼祟祟地闪烁。
属于太玄宗的戒律长老,平日里最是道貌岸然。此刻,他的一缕神念像条泥鳅,悄悄分叉,绕开了仙门大阵的监控,搭上了对面魔军阵营里一个气息如毒蝎的魔将。
苏白饶有兴致地“倾听”着那条加密线路里的“悄悄话”。
【“……龙辇左后第三根龙柱,上镶九十九颗定风珠,实则只有一颗是阵眼,其余皆是幌子。破了它,掌教的‘龟壳’就等于破了一半。记住,碎片归我,龙辇归你。”】
【“桀桀……好说。但你如何保证我们得手后,你不会反咬一口?”】
【“以心魔起誓。再说,老夫所求,与你魔界霸业并无冲突。”】
苏白撇了撇嘴。
好家伙,心魔誓言都出来了,这是铁了心要卖掉CEO和公司啊。
他没去打扰这对狗男女的“跨界合作”,反而恶作剧似的,用一缕微不可查的混沌之力,在那条加密线路上轻轻弹了一下。
“滋啦……”
远在仙门阵前的戒律长老浑身一颤,神念传讯瞬间卡顿,像是网络延迟飙到了999。他对面的魔将也是一愣,以为对方动了什么手脚,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看着那两股“杂质电流”惊疑不定地互相试探,苏白心情莫名好了许多。
当上服务器管理员的第一天,总得找点乐子不是?
他的“视线”又转向魔界那片阵营。那是一片粘稠如石油的黑暗,腐败与硫磺的气息凝成实质,熏得人神魂作呕。魔尊,就是那片黑暗里温度最高、功率最大的“CPU”,每一次心跳般的能量脉动,都让周遭的魔气翻滚沸腾。
但黑暗,也并非铁板一块。
两股潜藏的势力,如同在黑夜里潜行的刺客。
一股,是焚天和他手下那群堕仙组成的“复仇者联盟”。他们的能量气息很古怪,像是馊掉的仙酿,怨毒、狂暴,又带着一丝自暴自弃的疯狂,正悄然迂回到战场的侧翼,显然是想等仙魔两败俱伤时,出来收割人头。
另一股,则更阴柔,更致命。无数细小的、如同毒蛇般的能量簇拥着一个极具魅惑之感的内核,潜伏在魔尊大军的阴影里,正是魅影少主的人马。
苏-白对此毫无波澜。
天道碎片这块能让宇宙重启的“大蛋糕”,谁不想来分一块?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体内的混沌之力温润流转,自成世界,让他像一个开了上帝模式的隐身玩家,冷眼旁观着这群为了服务器最高权限狗咬狗的“黑客”与“病毒”。
“操……”
苏白低声骂了一句,感觉后槽牙有点酸。
“老子在魔界当社畜,天天写入侵报告,熬成了优秀员工;被玄月那老六抓壮丁,回仙门当劳模,天天开会听PPT,又混成了道德楷模……我这双料博士刚毕业,毕业典礼就是世界末日?”
“连顿散伙饭都没有,直接让我来收拾烂摊子?这福报谁爱要谁要!”
这履历,复杂到量子计算机都得宕机。
他一步踏出,身形并未消失,而是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瞬间从虚无峰的坐标点,出现在了下方战场的边缘——血腥风车平原。
这里是仙魔两道万年来的终极绞肉机,空气中浓郁的血腥与焦糊味,呛得人眼眶发酸。
两支遮天蔽日的庞大军队,已经完成了最后的列阵。仙门的银色仙舟与魔界的骸骨魔舰,像是光明与黑暗的具象化,隔着平原对峙,剑拔弩张。
但诡异的是,全场死寂。
亿万生灵,无论仙魔,都用一种贪婪到扭曲的目光,死死盯着平原中心那片微微隆起的土地。
“咚……”
“咚……”
一声声沉闷如心跳的搏动从地底传出,每一次都精准地敲在所有人的灵魂上,勾起最原始的渴望与疯狂。
天道碎片,即将出世!
苏白找了块还算完整的巨兽头骨坐下,翘起二郎腿,像个买了VIP摇滚区票的观众。
这场大戏,他既是观众,也是演员,更是那个随时能拔电源的清场保安。
就在这时,一道极其轻微的破空声在他身后响起。
来人收敛了全部杀气,甚至连心跳都压制到了极限,但在苏白如今的“数据视界”里,那团熟悉的、散发着幽兰与血腥混合体香的能量体,简直比黑夜里的探照灯还显眼。
“别藏了,冥月。”苏白头也没回,懒洋洋地开口,“你的敛息术是不错,但在我这儿,你现在跟穿着反光条在跳舞没区别。”
身后的人影猛地一僵,现出身形。
冥月依旧是一身勾勒出火爆曲线的黑色劲装,那张冷艳的俏脸上,却写满了挣扎与惊疑。她没跟在自家少主身边,反而独自一人,显然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才穿越混乱的战场边缘,摸到这里来。
苏白缓缓转身,靠在头骨上,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不听话的下属。
“你们少主呢?抢年终奖的关键时刻,你这个首席秘书跑来我这儿摸鱼,不怕被扣绩效?”
冥月被他这句骚话噎得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原本准备好的一肚子质问瞬间被打乱。她死死咬着下唇,那双锐利的眸子想在苏白脸上剜出个洞来。
“少主……在准备。她让我……”冥月的声音有些沙哑,随即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打断了自己,“她让我做什么不重要!苏白,我来是为我自己问的!”
“哦?”苏白挑了挑眉,“说来听听。”
“在乱骨峡谷,你救了我。在魔渊,你把所有人都耍得团团转,反手坑了魔尊,帮少主上位!”冥月上前一步,胸口剧烈起伏,几乎是低吼着质问,“可一转眼,你又成了仙门的苏英雄,玄月仙尊最信任的弟子!”
“你一会儿是魔,一会儿是仙!你到底在演哪一出?!你把我们……把我,当成什么了?你手里的棋子?还是你看戏时解闷的乐子?!”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问出了那个几乎把她逼疯的问题:
“苏白,你……究竟为谁而战?!”
为谁而战?
苏白闻言,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那是一种卸下了所有伪装和包袱,发自内心的、如释重负的笑。
他没看冥月,目光越过她微微颤抖的肩膀,投向那片即将血流成河的平原,投向那群被贪婪扭曲了面孔的“精英”,投向那块引得万灵疯狂的“KPI”。
为仙门?为那群满口仁义道德,背刺比谁都快的“同事”?
为魔界?为那个想榨干他最后一点价值的偏执狂“前老板”?
不。
从他被迫996,写入侵报告写到吐的那天起;从他被逼着当道德标兵,开会开到想睡的那一刻起……
他的目标,就从未变过。
苏白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不存在的灰尘。他看着眼前这个满脸迷茫,同样也是这盘烂棋受害者的女人,脸上忽然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却又无比真诚的笑容。
他用一种平静到近乎冷酷,却又带着一丝终极解脱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轻声说道:
“老子啊……”
“为-下-班-而-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