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枭的话，像一根冰冷的探针，刺入林靠北的神经。
怪物。
这个词并不陌生。但从夜枭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评估商品般的玩味，让林靠北的胃里一阵翻搅。
胜利的喜悦？不存在的。
周围没有欢呼，只有死寂。那些赶来支援的士兵，远远地站着，组成一道松散的包围圈。他们没有靠近，只是沉默地清理着战场，动作僵硬地搬运着深渊小队成员的尸体。那些尸体，干瘪得如同风干的腊肉。
气氛，比战斗时还要压抑。
苏千雪站在一旁，欲言又止。她脸上的担忧和一丝无法掩饰的畏惧，像一道无形的墙，隔开了两人。
林靠北没有理会任何人。他只是低头，反复张开、握紧自己的五指。那上面没有血，没有能量的余晖，干净的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可就是这双手，刚刚撕裂了“梦魇织网者”。
不，不是他。
是“皇后”。
他只是一个被提线的木偶，一个旁观了整场演出的观众。
警告：身体机能低于安全阈值。建议立刻进行休整。
皇后的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一如既往的没有感情。
就在这时，林靠北手腕上的个人终端震动了一下。一道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在通讯频道里响起，清晰地传到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编号734，林靠北。指挥官秦严命令你，立刻到第一战略室报到。”
没有敬语，没有询问。只有命令。
夜枭吹了声口哨，那声音在寂静的战场上格外刺耳。“看，嘉奖来了。”他笑嘻嘻地说着，话语里却全是嘲弄。
林靠北没有回应。他撑着岩石站直了身体，虚弱感依旧如附骨之疽，但他强迫自己的双腿不要颤抖。他从苏千雪身边走过，没有看她。
“林靠北……”她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他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别过来。”
他的声音干哑，像砂纸摩擦。
第一战略室。
门无声地滑开。里面的空气比外面还要冰冷。巨大的全息星图占据了房间的大半空间，幽蓝色的光芒映照在秦严的侧脸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像。
他正背对着门口，看着星图上一个被标记为红色的危险区域。
林靠北走了进去，在距离他五步远的地方停下。
“指挥官。”
秦严没有转身。“你控制得很好。”他说，像是在陈述一个数据。“比预期的要好。证明了‘矛头’计划的价值。”
“矛头？”林靠北重复着这个词。
“一件武器，需要一个足够锋利、足够坚固的尖端。”秦严终于转过身，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你，和寄生在你体内的东西，就是那个尖端。”
林靠北的拳头在身侧悄然握紧。他不喜欢这个比喻。矛头，意味着第一个刺入敌人心脏，也意味着第一个碎裂。
“所以，这是一次测试。”
“是验收。”秦严纠正道，“恭喜你，验收合格。”
这句恭喜，比任何羞辱都更让人难受。林靠北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贴上合格标签的工业零件。
秦严抬手，在空中划过。他们面前的全息影像瞬间切换。
那是一片光怪陆离的宇宙空间。无数破碎的位面像玻璃碎片一样悬浮着，彼此碰撞、湮灭。空间裂缝如同巨兽撕开的伤口，不断吞吐着混乱的能量风暴。在影像的中央，是一个巨大到难以想象的漩涡，仿佛通往地狱的入口。
“‘虚空裂谷’。”秦严介绍道，语气平淡得像在介绍一处旅游景点。“已知宇宙最危险的区域之一，S级星兽的巢穴，空间极度不稳定，任何常规舰队进入，都会在三分钟内被空间乱流撕成碎片。”
林靠北的心沉了下去。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秦严指向漩涡的中心，那里的影像被不断放大。在一片混沌的能量风暴中，隐约可以看到一块散发着七彩光芒的水晶。
“你的下一个任务，就是进入那里，获取‘源初水晶’。”
林靠北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让我去哪里？”他反问，“你刚才说了，舰队都撑不过三分钟。”
“舰队不行，但你行。”秦严说，“或者说，‘皇后’行。只有她，能稳定住一小片空间，让你有机会接触到水晶。”
他看着林靠北，像是在看一件趁手的工具。“这块水晶，蕴含着宇宙最本源的能量。根据我们的推演，它是皇后完成下一次进化的关键。这对我们，对你，都至关重要。”
他停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
“这也是命令。”
林靠北沉默了片刻，然后他抬起头，问出了那个一直盘旋在心头的问题。
“‘静默’协议呢？协议不是说，只要我证明皇后的可控性，就会解除对我的限制，保证我的安全吗？”
秦严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变化。那是一种近似于嘲讽的表情。
“协议？”他反问，“你以为那是什么？和平条约吗？”
他向前走了一步，逼近林靠北。
“那是给你这种不稳定因素套上的枷锁。现在，枷锁证明了它的有效性，而你，这件武器，要去执行你的使命。”
秦严的声音冷了下来，每一个字都像冰锥。
“完成它，你和你身体里那个‘宠物’的命，就还能留着。如果失败……”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虚空裂谷，就是你们最好的坟墓。”
话音刚落，林靠北脖子上的项圈突然收紧，一抹刺目的红光闪烁起来。
剧烈的灼痛和窒息感瞬间攫住了他。他闷哼一声，身体不由自主地弯了下去，双手死死地扣住脖子，却无法撼动那冰冷的金属分毫。
警告！生命维持系统受到外部强行干预！
正在尝试对抗……对抗失败。
皇后的警报和灼痛感混杂在一起，让他的意识都开始模糊。
秦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直到他因为缺氧而剧烈颤抖，才抬了抬手。
项圈的红光熄灭，束缚感消失了。
林靠北跪倒在地，剧烈地咳嗽着，贪婪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喉咙里火辣辣的，像是被烙铁烫过。
“记住你的身份，士兵。”秦严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不带一丝波澜。“现在，出去。”
林靠北没有力气回答。他撑着地面，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每块肌肉都在抗议。他没有再看秦严一眼，转身，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出了第一战略室。
门在他身后关上，隔绝了那片令人窒息的冰冷。
他靠在走廊冰凉的墙壁上，身体缓缓滑落。
胜利者？矛头？
不，他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随时可以被丢进绞肉机里的消耗品。一个戴着项圈的……宠物。
就在这时，他手腕上的个人终端再次震动。
不是命令，而是一条加密信息。发信人是白启。
他颤抖着手点开。
一行字，跳了出来。
“裂谷？那是送死任务！别去！生命树的星球坐标已经发给你，这是最后的机会！”
紧接着，一幅详细的星图和一条跃迁航线，出现在屏幕上。
终点，是一个从未听过的名字。
“盖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