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沉浮在冰冷的黑暗里,每一次试图挣扎上浮,都被沉重的剧痛和透支后的虚脱无情地拖拽回去。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又或是自己粗重如破风箱的喘息?林昭分不清。只有怀中那几张冰凉粗糙的《孙子兵法》残页紧贴胸口,还有那半卷染血的《论语》在识海中沉浮,如同黑暗里唯一的光标,提醒着他不能彻底沉沦。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很久。一股极其清冽的气息,如同雪山融化的第一缕清泉,带着涤荡污浊的力量,缓缓沁入他混乱的识海。这气息温柔却不容抗拒地抚平着撕裂的痛楚,驱散着尸毒带来的麻痹和阴冷。紧接着,一股更加精纯、带着草木生机的温润暖流,顺着他的喉咙滑下,迅速蔓延向四肢百骸,滋养着干涸的经脉,愈合着皮开肉绽的伤口。
【叮!检测到高品质生命能量注入!‘天仁不破体’自主修复加速!】
【警告:尸毒侵蚀(左臂外侧)残余10%!灵魂创伤修复中……状态:深度昏迷(恢复中)】
林昭的意识在暖流中艰难地凝聚。他感觉身体不再像破碎的瓷娃娃,虽然依旧沉重疼痛,但那种濒死的冰冷和麻木正在迅速消退。他尝试着睁开眼。
睫毛颤动,视野由模糊的黑暗渐渐变得清晰。
没有茅屋简陋的屋顶,没有血腥的山林。映入眼帘的,是柔和的、仿佛自带光晕的青色纱幔,从高高的穹顶垂落,随着微风轻轻拂动。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清冷香气,像是雪后初霁的松林,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草木药香,沁人心脾,将他鼻腔中最后一丝血腥和尸臭彻底驱散。
他躺在一张触感温润、非金非玉的床榻上,身下垫着不知名的柔软织物。身上的血污和破烂衣衫已不见踪影,换上了一件同样材质的素白内衫,宽大而舒适。左臂外侧被毒雾擦伤的地方,覆盖着一层散发着清凉药香的淡绿色膏体,火辣辣的剧痛已经转为细微的麻痒。
这里……是仙境吗?
念头刚起,一道清冷的声音便在不远处响起,如同冰珠滚落玉盘:
“醒了?”
林昭猛地扭头。声音的来源是这间空旷而雅致的静室一角。
那里,一道素白的身影背对着他,正静静地站在一扇巨大的、几乎占据整面墙的镂空木窗旁。窗外,是翻滚不息的云海和远处连绵起伏、苍翠欲滴的青色山峦。正是青丘山!只是这视角,仿佛置身于云端之上。
宽大的衣袂在涌入的微风中轻轻飘动,勾勒出纤细却挺拔的背影。乌黑如墨的长发仅用一根简单的青玉簪松松挽起,几缕发丝垂落颈侧,衬得那一段露出的颈项愈发白皙如雪。她微微侧首,露出小半张被朦胧薄纱覆盖的侧脸轮廓,鼻梁挺秀,下颌的线条精致而清冷。那双寒星般的眸子,此刻正透过薄纱,望着窗外翻涌的云海,不知在想些什么。
正是沈清歌!
“是……前辈救了我?”林昭挣扎着想坐起,声音依旧嘶哑干涩,但比起之前气若游丝的状态,已然好了太多。身体的虚弱感依旧强烈,但那股暖流正在持续修复。
“不必起身。”沈清歌并未回头,声音依旧平淡无波,听不出情绪,“你的伤很重,尸毒虽清,本源亏空,还需静养。”
她顿了顿,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那几张残页,《孙子兵法·军争篇》,从何而来?”
林昭心头一凛。她果然注意到了!他不敢隐瞒,也无需隐瞒:“是……救我的林老汉夫妇所赠。据说是多年前一位落魄的游方郎中抵作饭资留下,言称是金疮药方……”
“金疮药方?”沈清歌似乎极轻微地哼了一声,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倒是个有趣的说法。能将蕴含兵戈杀伐道韵的圣贤残篇当作药方留下,此人若非大智若愚,便是……”
她没有说完,但林昭能感觉到那薄纱之后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空间,落在了他身上,带着一丝探究:“你,是如何承受住其中杀伐意志冲击的?甚至……初步融合?”
这个问题直指核心!林昭沉默了一瞬。系统是他最大的秘密,绝不能暴露。但如何解释自己一个九岁孩童,能在那种情况下活下来并领悟战技?
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体内那微弱却坚韧的“仁”之守护意志和“兵”之杀伐锐气,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孩童的沙哑,却又异常清晰:
“因为……恨!”
沈清歌的背影似乎微微一顿。
“恨玄阴教屠我亲族,毁我家国!”林昭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铁,砸在空旷的静室中,“那残页中的杀伐之气,与我心中之恨,同源同向!兵者,凶器也!然凶器亦可护道!我心中之‘仁’,非是妇人之仁,而是守护之仁!守护无辜者不受屠戮,守护山河不被玷污!以杀止杀,以战止战,以兵戈之利,护心中之仁!这二者,于我而言,本为一体!”
他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覆盖着淡淡金灰色光晕的指尖微微颤抖,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那杀伐意志想要吞噬我,我便用它去杀该杀之敌!它冲击我的‘仁’,我便用‘仁’去驾驭它的‘兵’!不破不立!破而后立!”
静室内陷入短暂的沉寂,只有窗外云海翻涌的细微声响和风穿过窗棂的呜咽。
沈清歌缓缓转过身。
这一次,她完全面对着林昭。朦胧的薄纱依旧覆盖着脸庞,但那两点寒星般的眸子,却清晰地穿透薄纱,落在了林昭脸上。那目光不再是之前的清冷探究,而是带上了一种审视,一种仿佛要穿透皮囊、直视灵魂本源的力量!
林昭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如同山岳般降临,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体表那层淡金灰光应激般亮起,微微流转,顽强地抵抗着这股压力。
“守护之仁……以杀护仁……”沈清歌低语着这几个字,声音里听不出是赞许还是否定。她缓步走近,步履无声,如同踏在云端。随着她的靠近,那股清冽的气息愈发清晰。
她在床前三尺处停下,目光扫过林昭缠着药膏的左臂,最终落在他那双燃烧着不屈火焰、却又带着孩童稚气的眼眸上。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声音似乎缓和了一丝,但依旧带着距离。
“林昭。”林昭毫不犹豫地回答。乾昭已死,活下来的是背负血仇的林昭!
“林昭……”沈清歌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薄纱下的唇角似乎勾起一个极淡、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倒是个好名字。昭,明也。只是这世道,光有昭明之志,若无力量,不过是镜花水月,徒惹杀身之祸。”
她话锋一转,带着一丝冷意:“你可知,你体内那点微末的浩然正气和兵戈锐气,在真正的强者面前,如同萤火比之皓月?今日若非我出手,你早已化为枯骨,连带着那对救你的老夫妇,也要因你而死。”
林昭的心猛地一沉!林老汉夫妇!
“他们……他们怎么样了?”他急切地问道,挣扎着想要坐起。
“放心。”沈清歌的声音依旧平淡,“那三个废物被吓破了胆,只顾逃命。我已让山中灵猿暗中守护,那对老夫妇暂时无碍。但你若再这般莽撞行事,下一次,未必还有这般运气。”
林昭松了口气,随即心头涌起强烈的屈辱和不甘。她说得对,自己太弱了!弱到连累恩人,弱到要靠他人庇护才能苟活!
“我要变强!”林昭抬起头,直视着沈清歌薄纱后的眼眸,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决绝,“不惜一切代价!求前辈……教我!”
沈清歌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深邃,仿佛在衡量他话语中的分量。良久,她缓缓开口,声音如同空谷回音:
“教你?我为何要教你?”
她微微抬手,指向窗外那浩瀚无垠的云海和连绵的青色山峦:“青丘一脉,避世清修,不沾红尘因果。救你,已是破例。你身负血海深仇,牵连甚广,教你,便是卷入这滔天漩涡。”
她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飘渺的意味:“更何况,你所求之道,‘以杀护仁’,看似可行,实则如刀尖起舞,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杀意反噬,仁心蒙尘,沦为只知杀戮的魔物。此路,比你想象的要凶险百倍。”
林昭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巨大的失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将他淹没。难道……唯一的希望也要断绝了吗?
然而,就在他几乎绝望之际,沈清歌话锋却是一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趣?
“不过……”
她那双寒星般的眸子,再次落在林昭身上,这一次,目光似乎穿透了他的身体,落在了他识海深处那半卷染血的《论语》和几张冰冷的《孙子兵法》残页之上。
“你身上,倒有些有趣的东西。”
“那些书……尤其是那半卷《论语》,似乎……与你性命交修,道韵相连?”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探究,“还有你引动浩然正气的方式……虽粗陋不堪,却隐隐触及本源,非是寻常读书人可比。”
她向前微微倾身,一股无形的压力再次笼罩林昭:“告诉我,林昭。你,究竟是谁?那半卷染血的《论语》,从何而来?你……与那被玄阴教所灭的大乾王朝,又有何关联?”
最后几个字,如同惊雷,在林昭耳边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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