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剑的光华在天际收敛，沈砚落在昆仑墟护山大阵外百丈处时，已是次日清晨。
抬头望去，整座昆仑墟被一层淡金色的光幕笼罩，光幕上流转着繁复的符文，时而化作奔腾的巨龙，时而凝为展翅的凤凰，正是昆仑墟的护山大阵“九转琉璃阵”。阵纹闪烁间，能隐约看到阵内弟子穿梭的身影，灵力波动虽不算鼎盛，却井然有序——显然大阵尚未被攻破。
“还好……”沈砚悬着的心稍稍放下。看这阵仗，散修联盟应该还没打到昆仑墟，多半是如他所料，血煞老祖先去啃幽冥谷那块“软骨头”了。
他快步走到大阵前，取出腰间的宗门令牌，注入灵力按向光幕。令牌上刻着揽星峰的印记，本是能自由出入大阵的凭证，可这次，光幕却毫无反应，符文甚至泛起一丝警惕的红光。
“嗯？”沈砚眉头微蹙。
就在这时，阵内传来几声低喝：“何人在此？”
数道身影从阵内显现，为首的是两名金丹中期的守阵弟子，他们手持阵旗，眼神警惕地盯着沈砚：“此乃昆仑墟重地，闲杂人等速速退去！”
“是我，沈砚。”沈砚收起令牌，朗声道，“揽星峰清虚子门下弟子，刚从秘境归来。”
两名守阵弟子对视一眼，显然对“沈砚”这个名字有印象——毕竟能以炼气境硬撼幽冥谷元婴分魂的弟子，整个昆仑墟都不多见。但他们并未立刻放行，而是其中一人拱手道：“沈师兄稍候，我等需入内通报，确认身份后方可放行。”
“为何如此？”沈砚问道，“宗门令牌难道失效了？”
“并非失效。”另一名弟子解释道，“三日前收到散修联盟的消息后，宗主便下令改造了大阵——如今令牌只能在阵内开启权限，阵外之人即便持有令牌，也需经阵内确认，由我们从内部开启通道，以防令牌落入敌手，被人趁机破阵。”
沈砚恍然大悟。这确实是稳妥之举，散修联盟既然敢攻打昆仑墟，难保不会用搜掠来的低阶弟子令牌尝试破阵，宗门此举，算是堵死了这个漏洞。
片刻后，阵内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是负责镇守阵眼的墨尘子长老：“确是沈砚，放他进来。”
“是！”
守阵弟子立刻挥动阵旗，光幕上的符文缓缓分开，露出一道丈宽的通道。沈砚点头示意，快步走入阵内，通道在他身后瞬间闭合，恢复如初。
“沈师兄，你可算回来了！”刚入阵，一名相熟的守阵弟子便迎上来，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这几日可把我们担心坏了，听说你和林师姐在迷雾森林遇袭……”
“说来话长，我先回揽星峰。”沈砚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朝着揽星峰的方向飞去。
阵内的气氛比他想象中更紧张。沿途的山道上，随处可见巡逻的弟子，他们身着战甲，手持法器，连低阶的炼气弟子都背着符箓袋，眼神中虽有紧张，却无慌乱——显然宗门早已做好了迎战散修联盟的准备。
抵达揽星峰时，沈砚远远就看到清虚子站在崖边，一袭青袍在山风中微动，正望着幽冥谷的方向出神。而林薇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手里攥着一枚传讯符，眼圈红红的，显然是担忧过度。
“师父！”沈砚落地，快步上前。
清虚子转过身，看到沈砚时，眼中闪过一丝欣慰，随即又沉下脸：“你这小子，若不是薇薇传讯说你可能还活着，为师都要去给你收尸了！”话虽严厉，语气中却满是关切。
“让师父担心了。”沈砚躬身行礼。
“小师弟！”林薇再也忍不住，冲上来抓住他的胳膊，眼眶瞬间红了，“你没事太好了！我……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她声音哽咽，之前在断山的担忧、传讯符被阻断的恐慌、得知他入魔的绝望，此刻都化作劫后余生的泪水。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沈砚看着她通红的眼眶，心中一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让你担心了。”
清虚子轻咳一声，打断了两人的温情：“回来就好。先进屋说，你这几日的经历，怕是得好好说道说道。尤其是那散修联盟的动向，我们正愁没有确切消息呢。”
沈砚点头，跟着师父走进揽星峰主殿。林薇连忙擦去眼泪，也快步跟了上去——她知道，沈砚从秘境带回的，绝不止平安归来这么简单。
揽星峰主殿内，茶香袅袅，却驱不散空气中的凝重。
沈砚坐在蒲团上，将从散修口中听到的消息一一告知清虚子：“师父，那散修联盟绝非寻常乌合之众。牵头的血煞老祖是元婴巅峰，除此之外，还有三位元婴中期、五位元婴初期，算上几个隐没的散修前辈，保守估计有十几名元婴修士；金丹修士更是多达数百，筑基和炼气弟子更是不计其数……”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弟子粗略估算，这股力量，比昆仑墟和幽冥谷全盛时期加起来还要强上一筹。尤其是血煞老祖，据说修炼的《血煞功》能吞噬他人修为，若是让他吞并了幽冥谷的资源，恐怕会直接突破元婴，晋入化神……”
清虚子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顿，茶水溅出几滴在衣襟上，他却浑然不觉。十几名元婴？数百金丹？这等规模，别说如今两宗元气大伤，就算是巅峰时期，昆仑墟满打满算也只有七位元婴、两百余名金丹，幽冥谷稍多些，却也远不及散修联盟的体量。
“嘶……”清虚子倒吸一口凉气，眉头拧成了疙瘩，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血煞老祖蛰伏数百年，竟暗中拉拢了这么多势力……”
林薇坐在一旁，听到“十几名元婴”时，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她虽修为不及师父和师弟，却也清楚这意味着什么——那几乎是能横扫一方地域的力量，昆仑墟的护山大阵再强，也经不起十几名元婴修士联手轰击。
“师父，”沈砚看着师父凝重的神色，低声道，“据弟子观察，散修联盟的主力此刻应该已抵达幽冥谷外围。他们选择先打幽冥谷，无非是觉得那里群龙无首，更容易得手。”
清虚子沉默着，目光落在殿外的云海中，像是在透过云层遥望幽冥谷的方向。昆仑墟与幽冥谷斗了数百年，从矿脉争夺到秘境厮杀，死在对方手里的弟子没有上千也有数百，说是不死不休的世仇毫不为过。别说联合，平日里见了面都恨不得拔剑相向。
可眼下的局势，容不得他再顾念旧怨。
“联合……”清虚子喃喃自语，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又像是在问沈砚，“你觉得，幽冥谷会信我们？就算我们放下恩怨去救援，他们怕是会以为我们想趁机背后捅刀，反倒先联手打我们。”
沈砚默然。他见过幽冥谷修士的狠辣，也知道两宗之间的血仇有多深。别说联合，怕是提一句“救援”，都会被宗门里的长老骂成叛徒。
“可若是不救……”清虚子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幽冥谷虽只剩残兵，却也有三位元婴、百余金丹，真拼起来，至少能拖散修联盟半月甚至一月。可一旦他们撑不住……”
他没说下去，但殿内三人都懂。幽冥谷若被灭，散修联盟不仅能吞并其所有资源，还能整合幽冥谷的残余势力，到那时，面对的就是一支更加庞大、更加精锐的联军。昆仑墟如今能动用的元婴，只有宗主玄阳子、他自己，还有两位重伤初愈的长老，加起来不过四人；金丹修士折损过半，只剩不足百人——这点力量，如何抵挡十几名元婴、数百金丹的冲击？
“坐以待毙，就是等死。”林薇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担忧，“可救援幽冥谷……真的可能吗？”
清虚子端起茶杯，却迟迟没喝，目光落在窗外的云海，那里曾是昆仑墟与幽冥谷修士厮杀的战场。数百年的恩怨，无数弟子的鲜血，早已让两宗之间筑起了无形的高墙，墙的名字叫“仇恨”。
“血煞老祖……”清虚子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挣扎，“他修炼《血煞功》，最喜吞噬修士精血，无论幽冥谷还是昆仑墟，在他眼里都只是‘补品’。他灭幽冥谷，不过是为了壮大自己，下一个，必然是我们。”
殿内的沉默被沈砚突然亮起的眼神打破。
他猛地站起身，掌心因激动而微微发热：“师父！弟子差点忘了——虚无道人留下的传承里，有一座‘虚无大阵’！”
清虚子抬眼，眼中闪过疑惑：“虚无大阵？”
“是！”沈砚快步走到案前，取过纸笔，迅速画出大阵的核心阵图，“这大阵仿天地运转之理，正转可吸纳周遭万里的灵力与生机入阵，化作防御屏障；反转能释放阵中积蓄的力量，化作攻击手段，威力堪比数名元婴修士联手！”
他指着阵图中央的枢纽：“按虚无道人的记载，此阵本需以极品灵髓为引，刻画于经脉替代丹田。但我们是将其布于宗门之外，作为护山大阵的补充——如此一来，无需绑定修士，只需以极品灵石为基，虽威力比用灵髓差三成，却足以抵挡元婴巅峰的冲击！”
清虚子的呼吸骤然急促，他凑近阵图，指尖划过那些繁复的纹路，越看越是心惊：“吸纳万里灵力？抵挡元婴巅峰？这……这简直是逆天阵术！”
他猛地抬头，眼中的凝重被狂喜取代：“若能布下此阵，配合我们的九转琉璃阵，别说拖延散修联盟，就算正面抗衡，也未必没有胜算！”
“正是！”沈砚点头，“极品灵石虽珍贵，但昆仑墟传承千年，总该有一些存货。集合全宗之力，定能凑齐布阵所需！”
清虚子再无犹豫，猛地起身：“你在此等候，我即刻去见宗主！”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化作一道青虹，冲出主殿，直奔主峰议事大殿。
沈砚望着师父的背影，又看了看身旁的林薇，两人眼中都燃起了希望。林薇轻声道：“这虚无大阵，真能挡住散修联盟？”
“至少，能让我们有一战之力。”沈砚握紧拳头，“而且，它不仅能防御，还能反击——这才是最关键的。”
半个时辰后，主峰方向传来急促的钟鸣，那是召集所有长老议事的信号。又过一个时辰，清虚子回来了，脸上带着疲惫，眼中却闪烁着振奋的光：“成了！宗主已下令，各峰立刻清点库房，将所有极品灵石尽数上交，由墨尘子长老牵头，联合三位阵法宗师，即刻在九转琉璃阵外布下虚无大阵！”
“各峰愿意？”林薇有些惊讶，极品灵石是宗门根基，寻常绝不会轻易动用。
“生死关头，哪还有犹豫的余地。”清虚子道，“主峰交出了镇库的八十块，执法堂三十块，丹堂二十块……连最抠门的器峰，都拿出了十五块，算下来，一共凑了两百一十块极品灵石，足够布下大阵的核心枢纽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墨尘子长老说，用极品灵石布阵，虽无法完全发挥虚无大阵的吞噬之力，但吸纳灵力的范围能覆盖千里，防御强度足以硬抗三名元婴巅峰的联手一击，足够支撑到我们找到破敌之法了。”
沈砚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两百一十块极品灵石，几乎是昆仑墟千年的积蓄，宗门能如此果断，可见已是破釜沉舟。
接下来的三日，整个昆仑墟都动员了起来。
元婴长老们亲自出手，以灵力牵引极品灵石，按虚无大阵的阵图嵌入山体；金丹修士们则手持阵旗，在山腰、谷地刻画辅助阵纹，将主峰与各分峰连成一片；连筑基和炼气弟子都没闲着，他们搬运灵材、清理阵眼障碍，山间随处可见忙碌的身影。
沈砚也参与其中，他对虚无大阵的理解远超旁人，亲自指导弟子们刻画最关键的“引灵纹”。每当指尖灵力注入阵纹，那些纹路便会亮起淡金色的光，与远处的极品灵石遥相呼应，空气中的灵力开始朝着昆仑墟汇聚，连风声都带着灵力流动的嗡鸣。
三日后，当最后一块极品灵石嵌入主峰之巅的阵眼时，整座昆仑墟突然亮起璀璨的金光。
虚无大阵与九转琉璃阵重叠在一起，外层的琉璃光幕上，浮现出无数细密的金色纹路，这些纹路如同活物般游走，将天地间的灵力源源不断地吸入阵中。站在阵外望去，昆仑墟仿佛化作了一片金色的海洋，灵力浓郁得几乎凝成实质，连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
墨尘子站在阵眼旁，抚须笑道：“成了！此阵一成，别说散修联盟，就算是化神修士来了，也得掂量掂量！”
清虚子望着那片金光，眼中闪过感慨：“多亏了沈砚这孩子，不然……”
沈砚站在揽星峰崖边，感受着大阵传来的磅礴力量，心中却无半分松懈。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安稳，散修联盟一旦解决幽冥谷，很快就会兵临城下。
但至少，他们有了还手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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